晶藍蓬松的兩個花球搖曳其中,頂端處在明亮的月光下透出一抹天際般的清藍,如霰突然想,這算不算是夜中藍天?
他抬指碰了碰其中一個花球,問道:“怎么想著要給我送東西?”
林斐然看著他,認真道:“總待在一個地方,人會悶壞的,而且尊主少年時常在人界游歷,想來也是喜歡四處行走。如果你確實無法離開妖都,我想,我可以幫你帶些東西回來。”
如霰無聲笑了,他看向她,碧眸中溶光瀲滟,揚聲道:“誰說我不能離開妖都,只是這里氣候上佳,心中甚喜罷了。”
林斐然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問道:“這么說來,尊主也能離開行止宮?”
他揚眉:“自然。”
林斐然繼續道:“這么說來,明日我們有個洗塵宴,尊主也能按約到場?”
如霰眸光微聚,稱謂又變了回去:“本尊何時同你們有約?”
林斐然看他:“可以是現在。碧磬他們說你從不外出赴宴,我想,不外出或許就可以赴宴。”
他轉眼看向仍在回轉的兩條蔫魚,低聲笑道:“那你便想著罷。”
太極陰陽魚一同待了許久,并沒有太多起色,不僅仍舊蔫頭耷腦,甚至看起來有些褪色。
白魚尾上浸染出些許灰黑,黑魚尾上蔓出小片灰白。
他眉頭微蹙,伸手撥弄幾下,道:“看來不是第二種原因,那么便是在前幾日的截斷中受了傷。”
林斐然探頭來看:“要怎么醫治。”
如霰想要將她腦袋挪開,下意識抬指觸上她的額心,直到一點溫熱透過指尖傳來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
他不動聲色收回手,摩挲片刻,繼續開口。
“我修過醫道,但不會御獸,不過有個友人倒是專精此道,我這兩日會去信給他,若實在救不回來……”
他抬眼看向林斐然:“只好另結一次役妖敕令了。”
林斐然抓了另一個重點:“友人?”
“怎么,我有友人很奇怪?”他捻起其中那條小黑魚,“拿回去罷,好好看顧。”
林斐然合掌接過,正要轉身離開,又想起什么:“對了,尊主,有個鑄劍師托我問問你,愿不愿收他做使臣,夯貨在何處所得?”
如霰思量片刻,腦中顯出某個干巴老者的身影:“你是說張思我?太老,不要。還有,世間僅此一只夯貨。”
夯貨吞下金片,汪地回應一聲,尾巴甩得飛快。
“好罷。”
林斐然也不再糾結,蒲公英送出,今日最后一件事畢,她又同如霰說了洗塵宴的時間地點后,便捧著魚轉身離開。
當夜,林斐然很快便睡了過去,如霰卻躍上屋脊,靜靜看著天上懸月。
他實在太了解妖都的夜。
起初,坊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城中四處游躥著夜行人,他們或是落在酒樓,或是落于街巷。
夜色漸濃時,西北處會率先熄燈,那里住的是前來妖都尋求庇護的族群,隨后是東市,那里是清居的老修士,漸漸的,南坊、北街也會安靜下來,最后才是中部。
若是中部熄燈,便意味著離天明不遠了。
如霰從未在夜間睡著過,故而,每個夜晚他都是這般獨坐至天明。
但今日仿佛有所不同,他還未見到北街熄燈,便眼沉沉地閉了過去。
因為睡得不好,他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更沒見過這樣大的落雨。
顆顆如珠,墜到葉片上重比千斤,砸落了道旁不少花葉,零落的花葉順著青石板流淌而下,最終堆積在河邊。
“好大的雨,快躲到我懷里來!”
一道清朗的男聲匯入耳中,他轉身看去,只見白墻之下正擠著三人,像是一家三口,中間的男子披著斗篷,撐著桐油傘,一手攬住身旁妻子,一手抱著幼女。
“卿卿,金陵的雨向來這般大么?會不會把慢慢砸傻?”
女子含笑道:“比這大的都有,倒是你,呆子,你忘了我是修士,可以避雨嗎?”
男子恍然:“對啊,你不常用術法,我總是會忘,可我是凡人,也能避嗎?”
女子從芥子袋中拿出一枚玉符,并指捻訣,一道青光法陣緩緩自其間升騰而起,幾息后便遮覆三人頭頂,如有實物般遮風擋雨。
一旁的如霰不由得多看了幾眼,縱然這只是個避雨法陣,但其間之精密絕妙,令人暗嘆。
這女子是誰?
他又轉眼看向三人,一時不明自己為何會入這樣的夢。
直到男子臂間的幼女抬起頭時,他突然明悟,那個正張嘴驚嘆的小姑娘,不是林斐然又是誰?
他入了林斐然的夢。
這個念頭劃過的瞬間,他又想起那兩只互相浸染的陰陽魚,心神一震,他毫不猶豫地捻訣破了夢境,驚醒過來。
他仍在屋脊之上,但下一瞬,他的身形便如水霧般-->>消散而去,又再度凝聚于林斐然床側。
她睡姿十分板正,兩手交疊壓下被角,放于腹部,安詳寧靜。
如霰看了片刻,毫不猶豫將她叫醒:“林斐然。”
“林斐然、林斐然?”
聲涼如珠玉,清如簌溪,林斐然越聽越耳熟,于是起身醒來,她惺忪望向立于床側的如霰,愣神幾息,又看看四周,確定這里是自己的房屋。
“尊主,你怎么來了?”
如霰抿唇看她,開口道:“我來看看,你有沒有做夢。”
林斐然不明所以:“我以為我現在就在做夢。”
“你方才夢見什么?”如霰傾身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