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睜開眼時,眼底所有的掙扎、痛苦、軟弱都已消失,只剩下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她看向阿默,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
“怎么救?”
她沒有說“我要救他”,也沒有表達任何立場。只是問,方法。將救人的行動,剝離了情感的外衣,赤裸裸地擺在了生存博弈的臺面上。
阿默的眼底,閃過一絲極細微的、如釋重負的光芒,隨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他知道,蘇晚晴做出了選擇,一個基于現實利害、而非情感的選擇。這或許不是最理想的盟友,但在眼下,這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我們需要一個進入老宅內部,且能短暫吸引或分散沈晉注意力的理由。”阿默迅速進入狀態,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專業,“沈晉雖然加強了守衛,但他對老宅本身的‘秘密’仍有執念,尤其是西翼那些他父親和祖父留下的、據說藏有家族真正財富或把柄的地方。他最近一直在試圖尋找地下密室的更多入口或關聯通道。”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落在蘇晚晴臉上:“您,作為沈倦的‘妻子’,理論上對老宅尤其是沈倦可能常去的地方,有一定了解。當然,這是沈晉的認知。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
蘇晚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讓她去當誘餌?主動出現在沈晉面前,假裝尋找沈倦“可能藏起的”某些東西,將沈晉的注意力從地下室入口或守衛上引開,哪怕只是短暫的幾分鐘,為阿默等人的潛入制造機會。
風險極高。沈晉不是沈倦,他暴戾多疑,對她絕無“舊情”可。一旦被他控制,下場可能比沈倦更慘。
“我能得到什么保證?”蘇晚晴的聲音依舊平靜,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我如何確信,在我吸引沈晉注意力的同時,你們能成功救出沈倦?又如何確信,事成之后,我和孩子們能獲得真正的安全,而不是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
阿默直視著她,沒有絲毫閃避:“我無法給您百分之百的保證,蘇小姐。任何行動都有風險。但我可以承諾:第一,營救計劃經過周密推演,我們的人會潛伏在最近距離,只要您能制造出至少三到五分鐘的有效混亂,我們有七成把握突入并帶出倦少。第二,無論營救成功與否,我們已經準備了另一條完全獨立的撤離路線和備用安全點,一旦您發出信號或我們判斷您有危險,會盡全力協助您脫離。第三,關于您和孩子們的長遠安全,這取決于倦少康復后的安排,但我可以以個人性命擔保,只要倦少還有一口氣在,他絕不會允許沈晉或任何人傷害你們。而如果……”他頓了頓,聲音更低,“如果最壞的情況發生,我會啟動倦少預留的‘末日協議’,那份協議里,有對您和孩子們的最終安置方案和足夠你們隱姓埋名生活下去的保障。”
個人擔保,七成把握,末日協議……這些字眼冰冷而務實,沒有虛假的安慰,反而讓蘇晚晴稍稍安心。至少,阿默沒有試圖用空話欺騙她。
她沉默著,在心中急速權衡。七成把握,值得一賭嗎?用自己可能落入沈晉魔掌的風險,去賭沈倦一線生機,以及隨之而來的、或許能延續下去的對她和孩子們的保護?
天平的一端,是自己再次墮入地獄的風險;另一端,是沈倦死亡后幾乎確定的、更混亂可怕的未來。
良久,她緩緩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邊的黑暗,仿佛能穿透遙遠的距離,看到那座陰森老宅地底,某個正在被死亡陰影吞噬的男人。
“告訴我細節。”她轉回視線,看向阿默,眼神冷定,“我需要知道每一步該怎么做,以及,我該如何‘尋找’沈倦可能藏起來的東西。”
她沒有說“我同意”,但這句話,已然是應允。
阿默點了點頭,臉上沒有任何喜悅,只有更深的責任與肅殺。“請跟我來,蘇小姐。我們需要仔細規劃,時間不多了。”
蘇晚晴邁步跟上。腳步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無聲無息。心中那片冰冷的清明之下,是翻涌的恨意、恐懼、算計,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對于即將再次踏入那座象征著沈家所有罪惡與扭曲根源的老宅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與某種近乎宿命般的決絕。
救,是為了不救之后的更壞結果。這是一場與魔鬼的交易,用自身的安危,去博弈一個或許同樣由魔鬼主宰、卻可能存有一線縫隙的未來。荊棘之路已然選定,她只能握緊手中無形的匕首,朝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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