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蘇晚晴,像丟了魂。
她機械地給念念喂奶、換尿布,對著丈夫陸辰宇關切的目光,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工作太累”的借口。腦海里反復回放著俱樂部里沈倦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和他那句如同詛咒般的話語——
“我找了你很久,蘇晚晴。現在,我找到了。”
煎餅。那個她早已遺忘在童年角落的微小善舉,竟成了纏繞她現今生活的夢魘。那個男孩……他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那種冰冷、偏執、帶著毀滅氣息的占有欲,讓她不寒而栗。這不再是簡單的報恩,而是一種扭曲的、令人恐懼的執念。
“晚晴,你臉色很不好,真的沒事嗎?”晚飯時,陸辰宇看著她幾乎沒動過的飯碗,擔憂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溫暖干燥,是蘇晚晴熟悉且依賴的溫度。可此刻,這溫暖卻讓她感到一陣尖銳的刺痛和愧疚。她該如何告訴他,他們平靜的生活,因為一個她十年前無意中幫助過的、如今已成為危險人物的男人,正面臨未知的風暴?那個男人不僅權勢滔天,而且顯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沒事,可能就是沒睡好。”她抽回手,低下頭,掩飾著內心的驚濤駭浪,將一筷子米飯送入口中,卻味同嚼蠟,“你現目怎么樣了?”她生硬地轉移話題,不敢看丈夫的眼睛。
提到項目,陸辰宇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暫時轉移了注意力:“還是老樣子,順利得詭異。今天對方又提出了幾個近乎苛刻的細節要求,但資源給得無比大方,好像……好像生怕我們做不好,又拼命把我們往成功的方向推。”他苦笑一下,那笑容里帶著疲憊和一絲難以名狀的不安,“這種感覺,就像被人提著線在走,每一步都精準地落在別人設定好的格子里。”
提線木偶。
蘇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她和辰宇,是不是都成了沈倦掌中的木偶?他用一種看似“幫助”的方式,實際上卻在一步步收緊掌控的繩索?這種認知讓她感到窒息。
就在這時,陸辰宇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哪位?”
……
“推銷?不需要,謝謝。”
他掛了電話,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最近這種騷擾電話也變多了,房產、貸款……沒完沒了。”
蘇晚晴的心跳再次失衡。是巧合嗎?還是……沈倦連這種細枝末節都不放過?一種無孔不入的監視感讓她脊背發涼。
夜里,她輾轉反側。身邊陸辰宇因為連續加班和項目壓力已經沉沉睡去,發出均勻卻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黑暗中,蘇晚晴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感覺自己正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緩緩籠罩,窒息感越來越強。沈倦的臉,他冰冷的話語,辰宇的疲憊,念念無憂無慮的睡顏……各種畫面在她腦海中交織碰撞。
她必須做點什么。她不能坐以待斃,不能讓沈倦就這樣肆意侵入、破壞她的生活。強烈的危機感和保護家人的本能,驅使著她。
第二天,她以需要尋找新的設計靈感為由,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安頓好念念后,她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那家位于cbd核心區的、高聳入云的沈氏財團總部大樓。這一次,與上次去藝術館不同,她是主動走向這風暴的中心,帶著一絲微弱的、試圖溝通和劃清界限的希望。
巨大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冷硬的天光,進出的人們步履匆匆,神情冷漠,整個建筑都散發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嚴。她走到前臺,深吸一口氣,對妝容精致、面帶標準微笑的前臺小姐說:“你好,我找沈倦先生。”
前臺小姐的笑容不變,語氣禮貌而疏離:“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但請你告訴他,我叫蘇晚晴。”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盡管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她希望這個名字能引起他的注意,讓她有機會和他談一談。
前臺小姐熟練地在內部系統查詢了一下,隨即露出略帶歉意的表情:“抱歉,蘇小姐,沈總的日程非常滿,沒有預約無法接待您。您可以留下聯系方式,我會為您轉達。”標準的官方回復,無懈可擊。
蘇晚晴料到會是這樣。像沈倦那樣的人,豈是她想見就能見的?他那句“找到了”更像是一種宣示主權,而非邀請對話。
“那我在這里等他。”她固執地說,走到大廳一側光潔如鏡的休息區坐下,背脊挺得筆直。她不知道自己能等來什么,但她必須嘗試,必須表達出自己的態度。她不能就這樣任由他擺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看著電梯門一次次開合,那些衣著光鮮、氣場強大的精英人士進進出出,蘇晚晴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巨人國的小丑,渺小又可笑,與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周圍投來的目光帶著好奇和審視,讓她如坐針氈。
她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就在她幾乎要放棄的時候,一部專用的電梯門無聲滑開。沈倦在一眾高管的簇擁下走了出來。他正側頭聽著身旁一人的匯報,神情冷峻,目光銳利,周身散發著決策者的強大氣場。他穿著定制的深灰色西裝,每一處細節都彰顯著不容置疑的權勢。
蘇晚晴立刻站起身,目光緊緊追隨著他。
幾乎在她起身的瞬間,沈倦的目光便越過人群,精準地捕捉到了她。他的腳步沒有停頓,甚至連聆聽匯報的姿態都沒有改變,只是在與她目光交匯的剎那,極輕微地、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梢,嘴角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不懂規矩、擅自闖入他領地的小動物,帶著一絲意外,一絲玩味,還有一絲……了然的嘲諷。他明明看見她了,卻視若無睹,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徑直走向大門外早已等候的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