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像一把鈍刀子,刮過城市灰蒙蒙的天空。臘月的傍晚,天色早早沉了下來,路燈尚未點亮,世界陷在一種冰冷的、藍灰色的調子里。蘇晚晴被媽媽緊緊牽著手,小短腿努力跟上大人的步伐,穿梭在熙攘嘈雜的年貨集市上。
年關將近,集市上人頭攢動,空氣中混雜著炒貨的干香、熟食的油膩,以及人們呵出的白氣帶來的短暫暖意。七歲的蘇晚晴,穿著一件嶄新的紅色棉襖,襯得小臉像只圓蘋果,扎著兩個羊角辮,一雙大眼睛卻不安分地四處張望。她對媽媽挑選的春聯、福字毫無興趣,注意力全被那些五光十色的糖果、吱呀作響的玩具和冒著騰騰熱氣的小吃攤吸引。
“媽媽,看,糖畫!”她晃著媽媽的手,指向一個攤位,眼睛里閃著渴望的光。老藝人手腕翻轉,金黃的糖稀便勾勒出飛鳥或游龍的形狀,在冬日的寒氣里迅速凝固,晶瑩剔透。
“乖,先買完菜,等會兒給你買。”媽媽敷衍地應著,正跟魚販為了一條鯉魚的價錢爭執著。
蘇晚晴有些失望地撅起嘴,目光百無聊賴地掃過喧鬧的人群,掠過那些掛著冰凌的屋檐,最終,定格在了一處背風的墻角。
那里,蜷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個男孩,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或許八九歲。他穿著一身完全不合時宜、且臟得看不出原色的單薄衣衫,袖子短了一截,露出凍得通紅皴裂的手腕。頭發糾結如同亂草,臉上布滿污垢,只有一雙眼睛,在昏暗中異常明亮,卻又空洞得讓人心驚。他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身體因為寒冷而不住地顫抖,像一片在風中凋零的葉子,沉默地縮在那里,被匆忙來往的行人視若無物。
蘇晚晴的腳步定住了。她看著那個男孩,心里涌起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她扯了扯媽媽的衣角:“媽媽,他冷。”
媽媽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眉頭微蹙,嘆了口氣:“可憐見的……這世道。”她摸了摸口袋,掏出幾塊零錢,準備遞過去。
“不要給錢!”蘇晚晴卻突然用力搖頭,小手緊緊拉住媽媽,“電視里說,錢會被壞人拿走的!”
媽媽愣了一下,看著女兒認真的小臉,有些意外。
蘇晚晴的目光越過媽媽,落在了不遠處一個冒著裊裊青煙的煎餅攤上。那金黃的餅身,翠綠的蔥花,散發出的濃郁面香和蛋香,在寒冷的空氣中具有致命的誘惑力。鏊子上的面糊滋啦作響,攤主熟練地翻面、刷醬、撒上蔥花和薄脆,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令人心安的溫度。
“媽媽,我們給他買個煎餅吧?”她仰起臉,眼睛里是純粹的懇求,“熱的,吃了就不冷了。”
媽媽看著女兒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眸,心頭一軟,點了點頭:“好。”
媽媽買了一個剛出爐的煎餅,金黃油亮,裹著雞蛋和香蔥,熱氣騰騰,用油紙包著。她遞給蘇晚晴:“小心燙,自己去給吧。”
蘇晚晴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個滾燙的煎餅,像是捧著什么稀世珍寶。她一步步走向那個角落,心里有點害怕,又有點莫名的堅定。寒風吹在她紅撲撲的小臉上,帶來刺骨的涼意,更讓她覺得墻角那個男孩的處境難以忍受。
她走到男孩面前,距離近了,更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氣和他警惕的目光。他抬起頭,那雙空洞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野獸般的戒備,身體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仿佛習慣了驅趕和傷害。
蘇晚晴停下腳步,不敢再靠近。她鼓起勇氣,將手里的煎餅往前遞了遞,小聲說:“給你吃。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