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瀚仰面躺在腐爛的落葉堆里,視線穿過頭頂交錯的枝椏,看到了幾顆疏朗的星。
身體的痛覺似乎出現了延遲,手腕處那種撕心裂肺的劇痛此刻反而變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蕩蕩的虛無。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拆壞了的玩具,零件散落一地,拼不回去了。
伍茗沒有給他任何喘息或感傷的時間。
少女上前一步,膝蓋毫無憐憫地壓上了男人的胸骨,將他肺里最后一點空氣擠壓出來。
“唔……”
秦瀚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破風箱般的喘息,視野邊緣開始發黑。
下一刻,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結上。
只要對方的手腕輕輕往下一送,就能切開他的氣管和頸動脈。
“你是誰派來的?”
秦瀚艱難地聚焦視線,試圖看清那張臉。
逆著光,他只能看到她濕漉漉的黑發,和那一雙漆黑得像死水一樣的眼睛。
那里面什么都沒有。
——就像當年的他自己。
“呵……”
秦瀚扯動嘴角,想要笑一下,卻只嗆出了一口血沫。
這就是報應嗎?
死在一個比他更像“工具”的人手里。
“……”
慢慢的,他的思維變得像被泡在冷水里的棉花,沉重又遲鈍。
外圍接應的伙伴怎么樣了?
沒有等到他,他們現在被抓了嗎?
秦瀚那顆已經快要停止跳動的心臟竟然還在為此感到一絲焦躁。
搖籃不能再少人了,如果她遇到什么危險的話……
對了,還有那兩槍。
到底是誰開的?
自己引以為傲的偽裝和潛行技巧,在那兩槍面前像個笑話。好像對方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這里,知道他的計劃一樣。
陳家什么時候有了這種級別的狙擊手?
還是說,是黎家的人?或者是顧家?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
他的任務失敗了,目標還活著,他自己也即將死去。
洛雯的計劃因為他,被打亂了。
他對不起她。
他沒能做成那把最快的刀,反而成了一把折斷在陰溝里的廢鐵。
那個總是帶著溫柔笑容的女人,那個會在雨天給他撐傘,會給他帶路邊攤小吃的首領……
洛雯。
那個名字像是一個開關。
——他看到了她。
今天下午,女人看著他吃掉最后一口麻團,柔聲問。
“對了,秦瀚選擇去b區,是為了我要來這里嗎?”
“這次任務,本來不是你的。”
“咳——咳咳!”
秦瀚瞬間被噎住了,他咳了一會,才把剩下的食物咽下。
“……不是。”他試圖否認,“任務總是要有人接的,只是,我更穩妥。”
“是嗎?”
洛雯輕輕應了一聲。
“這次的任務,本來我想讓蝎子去的,她的風格更……隱蔽一些。”
“我不比她差。”
秦瀚下意識地反駁:“我可以做到,那個目標……不管是誰,只要您需要……”
洛雯靜靜地看著他,過了幾秒,她笑了。
“我相信你,秦瀚。”
“我一定完成任務。”他鄭重地承諾。
“不過——”
對方的話鋒輕輕一轉。
她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就像是在叮囑出門游玩的孩子記得帶傘。
“也別忘了我們的‘傳統’。”
“搖籃的人,從不把麻煩帶回家,對不對?”
秦瀚怔了一下。
傳統。
在“搖籃”,這是一個很溫和的詞,代指所有不可明說的規則。
而在外勤任務里,這個詞只代表一件事。
——如果不幸失敗,那就把自己變成最后的一顆子彈。
絕不被俘,絕不泄密。
哪怕粉身碎骨。
“那個東西…你帶了嗎?”
秦瀚沉默了片刻。
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作戰服左側的袖扣。
“……帶了。”
他低聲回答。
洛雯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那種笑意終于染上了眼底,變得真實而明亮。
“那就好。”
“早點回來,秦瀚。”
……
秦瀚的右手依舊被反剪在身后,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