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茗給出了一個非常務實的建議。
“你可以給他打電話。”
“……”
打電話？
她當然打過。
但他從來不接。
永遠是秘書冷冰冰的聲音，告訴她“董事長正在開會”。
開會，開會，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場永遠不會結束的漫長會議。
那她呢？
她是——
“謝薇雪。”
一個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忽然從她們身后不遠處傳來。
兩人同時轉過頭。
謝知行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那里。
他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一半身體籠罩在角落的昏暗里，另一半被遠處宴會廳流淌過來的燈光照亮。
那雙褐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姐姐。
眼神冷得像冰。
“你又想做什么？”
謝薇雪在看到他的瞬間，立馬變了臉。
剛才面對伍茗時流露出的那點脆弱和迷茫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慣有的尖酸和刻薄。
“我做什么需要你管嗎？”
她揚起下巴，雙手環抱在胸前，擺出防御的姿態。
“謝知行，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也配來質問我？”
這幾乎是她每次面對他時，唯一會使用的攻擊手段。
也是她認為最有效的武器。
過去，只要她說出這句話，謝知行就會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重新低下頭顱，變回那個沉默的影子。
但今天，不一樣了。
謝知行沒有退縮，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我的身份，不需要你來提醒。”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只想知道，你找她，是為了什么？”
他的視線轉向了伍茗，那眼神里一瞬間的柔軟和擔憂，快得像一個錯覺，然后又重新變得銳利，對準了謝薇雪。
“我找她怎么了？我樂意！”
謝薇雪被他這種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搞得有些心慌，但嘴上依舊不肯認輸。
“她是我的……我的保鏢！我花錢雇的！我想什么時候找她就什么時候找她！”
她情急之下，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保鏢？”
謝知行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輕輕地笑了一聲。
“你付了多少錢？讓她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聽你抱怨你那點可憐又可悲的父愛缺失癥嗎？”
“你——”
“你胡說八道什么！”
伍茗被二人夾在中間，她吃著蛋糕。
味道很好。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
謝知行完全沒有被她的情緒影響，他的邏輯清晰，辭犀利。
“你每次在外面受了氣，在家里得不到關注，就會把氣撒到我身上。以前我不在乎，因為你對我來說什么都不是。”
他頓了頓。
“但你不該來招惹她。”
“我——”
“你知道嗎，謝薇雪。”
謝知行的聲音放低了：“有那么一瞬間，我甚至有點可憐你。”
“你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都該捧著你，順著你。你把我當成你發泄不滿的垃圾桶，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我和我母親身上。”
“但你從來都不知道，真正可悲的人是你自己。”
“你活在一個用謊和奢侈品堆砌起來的虛假泡沫里，享受著那些所謂的‘朋友’虛偽的追捧，卻從沒想過，一旦謝家不再需要你，你會剩下什么。”
“你什么都不會剩下，你只會是一顆棄子。”
“棄子？”
謝薇雪像是被這兩個字蟄了一下，她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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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是棄子……”
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從齒縫里擠出這句話。
像是在說服謝知行，更像是在拼命說服自己。
“我的背后是整個謝家！”
“無論如何，我的家人都不會放棄我……我也不會放棄我的家族！”
謝薇雪的話語聽起來有力，卻空洞得像風中搖曳的旗幟，毫無根基。
她所說的“家人”，是那個向著林家的母親，是那個連她生日都記不住甚至吝于見她一面的父親。
“……”
“我不跟你說了！你這種人……一輩子都只能爛在泥里！”
謝薇雪的音調陡然拔高，她快步離開這個讓她感到窒息的角落，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沉重而慌亂的步伐。
在經過伍茗身邊時，她像是才想起什么，腳步頓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說地從對方手里拿走了那個已經空了的銀色餐盤。
接著，謝薇雪頭也不回地融入了遠處觥籌交錯的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見。
角落里，瞬間只剩下了伍茗和謝知行兩個人。
少女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蛋糕吃完了。
盤子被拿走了。
“她……”
謝知行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甚至有些緊張。
“她沒對你做什么吧？”
他問，視線小心翼翼地落在伍茗身上，從她的頭發絲到她的鞋尖，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伍茗搖了搖頭，她還在思考那個盤子的問題。
“沒有，她給了我一塊蛋糕，很好吃。”
“……”
謝知行噎了一下。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剛才謝薇雪站過的位置。
這個姿勢讓他可以隔絕掉大部分投向這里的窺探視線。
“抱歉。”
他低聲說，聲音里是滿滿的歉意。
“剛才，嚇到你了嗎？”
伍茗抬頭看他，那雙漆黑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他有些無措的臉。
她搖了搖頭。
“沒有。”
“那就好。”
謝知行松了口氣，他緊繃的肩膀線條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他依舊沒有退開，而是保持著那個有點過近的距離。
“伍茗，以后要離謝薇雪遠一點。”
“她精神狀態不太穩定，我怕她會傷害你。”
謝知行似乎想解釋更多，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那些關于家族的齷齪與不堪，他一個字都不想讓她聽到。
最后，他笨拙地補充了一句。
“總之，不要再跟她單獨接觸了，好嗎？”
這句問話近乎祈求。
伍茗看著謝知行。
對方的眼神很專注，褐色的瞳孔里只映著她的身影，里面翻涌的情緒復雜又濃烈，像一團化不開的濃霧。
有擔憂，有緊張。
還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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