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壓在城市上空。
車內,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蘇硯坐在副駕駛,目光死死地盯著中控臺上那個黑色的手機。那東西像是一條冬眠的眼鏡蛇,安靜得詭異,卻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
“那個‘法官’,讓我們去……殺人?”
她的聲音在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一種從心底涌上來的惡心和荒謬感。
陸時衍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他沒有看她,目光直視著前方被車燈照亮的路面,眼神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不,”他淡淡地說,“他們要的不是‘殺人’,他們要的是‘仲裁’。”
“有什么區別?”蘇硯猛地轉過頭,看著他,“讓我們逼死一個人,和親手殺了他,有什么區別?陸時衍,我們不是殺手!”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哭腔,也帶著一絲質問。
她剛剛失去了父親,剛剛被親叔叔背叛,她本以為他們是在追求正義,是在對抗邪惡。可現在,陸時衍帶回的消息,卻像一盆冰水,將她從頭澆到腳。
他們,似乎正在變成和那些人一樣的怪物。
陸時衍踩下剎車,將車停在路邊。
他轉過身,看著蘇硯那張因為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心疼,有無奈,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決絕。
“蘇硯,看著我。”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蘇硯被迫對上他的視線。
“如果我們不這么做,”陸時衍一字一頓地說,“死的,就是我們。”
“我不怕死!”蘇硯幾乎是喊出來的。
“但我怕。”陸時衍的回答,讓她瞬間愣住了。
他伸出手,輕輕撫平她眉宇間的褶皺,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我怕你死。”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怕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戰友,就這么沒了。”
他的話,像一把溫柔的刀,精準地刺中了蘇硯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她看著他眼底的血絲,和那掩飾不住的疲憊。她知道,他為了今天,承受了比她更多的東西。
“那……我們該怎么辦?”她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一絲無助,“真的要……殺了陳萬通?”
“不。”陸時衍搖了搖頭,眼神里閃過一絲銳利的寒光,“我們是律師,是商人。我們的武器,是法律,是資本。我們要做的,不是‘殺人’,是‘誅心’。”
“誅心?”
“對。”陸時衍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仲裁者’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他們要陳萬通‘消失’,要他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抹去。至于是死于‘意外’,還是死于‘破產’,或者是‘畏罪自殺’……他們并不在乎。”
他轉過身,從后座拿起一臺筆記本電腦,打開,推到蘇硯面前。
“陳萬通,‘萬通金融’的老板。表面上,他是個成功的民營企業家,實際上,他的公司,就是一個巨大的龐氏騙局。”陸時衍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冷靜和銳利,像是在法庭上陳述案情,“他的資金鏈,早就斷裂了。他現在維持公司運轉的錢,全部來自于挪用客戶的‘信托資金’。”
蘇硯看著屏幕上,陸時衍早已整理好的關于陳萬通的詳細資料,瞳孔猛地一縮。
“你怎么知道這些的?”這些資料,甚至連她動用蘇氏集團的資源都查不到。
“在去見‘法官’之前,我就讓老k去查了。”陸時衍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自負,“我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所以,我必須準備一份‘見面禮’。這份資料,就是我們的‘投名狀’。”
他指著屏幕上的數據,繼續說道:“陳萬通現在,就像是在走鋼絲。只要我們輕輕推他一把,他就會掉進萬丈深淵。”
“怎么推?”
“很簡單。”陸時衍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擊了幾下,調出了一份復雜的金融模型圖,“陳萬通的公司,有三個最大的債權人。只要我們能控制其中一家,就能引爆他的資金鏈。”
“哪家?”
“‘恒信資本’。”陸時衍說,“這是周世坤以前的‘金主’。現在,周世坤倒臺了,他們之間,應該已經出現了裂痕。只要我們能說服‘恒信資本’,在這個時候,向陳萬通追討債務……”
“陳萬通就會立刻崩盤。”蘇硯接過了他的話。
她看著陸時衍,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她沒想到,他竟然在去見“法官”之前,就已經把一切都計劃好了。
“可是,‘恒信資本’憑什么聽我們的?”蘇硯問,“他們和周世坤是盟友,他們應該會站在‘仲裁者’那邊。”
“以前是,但現在不是了。”陸時衍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周世坤倒臺的消息,我已經通過特殊渠道,放給了‘恒信資本’的競爭對手。現在,‘恒信資本’的股價,正在暴跌。他們急需一筆錢,來填補窟窿。”
他看著蘇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而我們,手里正好有他們急需的東西。”
“是什么?”
“蘇氏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
蘇硯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那是我……”
“那是你叔叔簽了字,轉讓給你的。”陸時衍打斷她,“現在,它是你手里最值錢的籌碼。用這百分之五的股份,換取‘恒信資本’對陳萬通的致命一擊。這筆買賣,很劃算。”
他看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期待:“蘇硯,這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這也是在清理門戶。陳萬通,是周世坤和蘇建國的‘金主’,他手里,一定掌握著更多關于‘仲裁者’的證據。我們要拿到這些證據。”
這是一個完美的計劃。
既完成了“仲裁者”的任務,又打擊了敵人的盟友,還能獲取更多的情報。
蘇硯看著他,看著他那雙在昏暗的車燈下,亮得驚人的眼睛。她知道,他已經把一切都想好了。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她點了點頭,“我同意。但是,陸時衍,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
“在整個過程中,不能有任何‘非法’的手段。”蘇硯的眼神,變得異常堅定,“我們用商業手段對付他,用法律手段制裁他。但如果我們跨過了那條線,我們和‘仲裁者’,就真的沒有區別了。”
她是在提醒他,也是在提醒她自己。
他們可以變得冷酷,可以變得無情,但他們不能變成魔鬼。
陸時衍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伸出手,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他說,“我答應你。我們……合法地‘獵殺’他。”
凌晨三點。
“萬通金融”大廈,頂層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