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蘇硯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了父親。父親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笑容溫和,正蹲在地上,陪她玩積木。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父親的臉上,也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爸爸……”她輕聲呼喚著。
父親轉過頭,對她笑了笑,伸出手,似乎想要撫摸她的臉頰。
就在這時,一只黑色的手,忽然從暗處伸了出來,捂住了父親的嘴。父親的笑容,瞬間凝固,他的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絕望。
“爸爸!”蘇硯尖叫著,想要撲過去。
但她的身體,卻像被釘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黑色的手,將父親,拖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爸爸!”
蘇硯尖叫著,從夢中驚醒。
她滿頭大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陸時衍立刻醒了。他打開床頭燈,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
“怎么了?做噩夢了?”他輕聲問。
蘇硯靠在他懷里,渾身都在發抖。她將夢里的內容,告訴了他。
陸時衍的心,猛地一痛。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別怕……別怕……”他輕聲安慰著,“那只是個夢……只是個夢……”
蘇硯在他懷里,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她才漸漸停止了抽泣,沉沉地睡去。
陸時衍沒有睡。他一直抱著她,看著窗外,那片漸漸變亮的天空。
他知道,陳國棟的這段遺,對蘇硯的打擊,有多大。它不僅揭露了一個更為殘酷的真相,更將她心中,最后一絲對“人性本善”的幻想,徹底擊碎。
她需要時間,去消化,去接受,去與自己和解。
而他,能做的,就是一直陪在她身邊,做她最堅實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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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蘇硯變得異常沉默。
她不再去工作室,也不再進行田野調查。她只是整天待在家里,要么坐在窗前,望著遠處的玉龍雪山,一坐就是一整天。要么,就是把自己關在書房里,翻看父親留下的那些舊照片和舊書信。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但她的臉上,卻再也沒有了笑容。
陸時衍請了假,一直陪在她身邊。他為她做飯,陪她散步,給她講一些輕松的笑話,試圖讓她開心起來。但蘇硯,只是報以一個淡淡的微笑,然后,又恢復了沉默。
阿哲和林琛,也察覺到了蘇硯的不對勁。他們每天都會來家里,陪她坐一會兒,說說話。但蘇硯,也只是安靜地聽著,很少回應。
他們都感到很擔憂。
他們知道,蘇硯正在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內心風暴。那場風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危險。
她似乎,正在一點點地,封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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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個雪夜。
那天晚上,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雪花紛紛揚揚,像鵝毛一般,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白色。
蘇硯坐在書房里,面前的書桌上,攤著父親的一本舊相冊。相冊里,是父親年輕時的照片。他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里,專注地做著實驗。他的眼神,明亮而堅定,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
蘇硯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父親的臉龐。她的眼中,充滿了思念和痛苦。
忽然,她聽到院子里,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她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只見陸時衍,正站在院子里的雪地里。他沒有打傘,雪花,落在他的頭發上,肩膀上,很快就將他,變成了一個“雪人”。
他正在堆雪人。一個很小的雪人。他堆得很認真,很專注,像一個正在完成一件藝術品的工匠。
蘇硯看著他,心中,猛地一痛。
她知道,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試圖讓她開心起來。
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寒風夾雜著雪花,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陸時衍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到她,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
“你怎么出來了?外面冷。”他說,聲音,因為寒冷,而有些發抖。
蘇硯沒有說話。她走到他身邊,看著那個已經初具雛形的雪人。雪人很小,很可愛,圓圓的腦袋,小小的鼻子,嘴角,還用一根紅色的辣椒,畫出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你在干什么?”她問,聲音,有些沙啞。
“我……”陸時衍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看你這幾天心情不好,想堆個雪人,讓你開心一下。”
蘇硯看著他,看著他被凍得通紅的臉頰,和那雙因為寒冷而有些發紫的嘴唇,心中,那塊堅硬的冰,似乎,有了一絲融化的跡象。
她伸出手,輕輕拂去他頭發上的雪花。
“傻瓜。”她輕聲說。
陸時衍看著她,眼中,滿是心疼和愛意。他伸出手,將她冰冷的手,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蘇硯,”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我知道,過去的傷痛,無法抹去。我也知道,那些黑暗的東西,曾經給你帶來了巨大的傷害。但是,蘇硯,請你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光。”
他指著遠處的玉龍雪山,那座在雪夜中,依舊閃耀著銀色光芒的雪山。
“你看,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雪山,也依舊在發光。它告訴我們,無論經歷多少風雨,無論面對多少黑暗,只要我們心中,還有希望,還有愛,我們就永遠不會被打敗。”
他捧起她的臉,直視著她的雙眼:“蘇硯,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有阿哲,有林琛。我們會一直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面對一切。所以,請你,不要封閉自己,不要放棄希望。好嗎?”
蘇硯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堅定和愛意,心中的那塊冰,終于,在這一刻,徹底地,融化了。
眼淚,再次模糊了她的雙眼。但這一次,不是因為痛苦,不是因為仇恨,而是因為感動,因為溫暖。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她撲進他的懷里,放聲大哭。
陸時衍緊緊地抱著她,任由她的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他輕撫著她的頭發,輕聲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雪,還在下著。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緊緊地包裹在一起。
遠處,玉龍雪山,在雪夜中,閃耀著更加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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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蘇硯,似乎變了。
她不再沉默,不再封閉自己。她重新回到了工作室,重新開始了她的工作和生活。
但她的眼神,卻變得更加深邃,更加堅定。她的眼中,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片,歷經風霜后的,平靜與從容。
她將陳國棟的那段視頻,連同他之前提供的所有證據,一起交給了警方。她沒有再做任何處理,只是讓它們,成為了檔案中,一段塵封的歷史。
她知道,她無法改變過去,也無法懲罰所有該懲罰的人。但她可以,選擇如何面對未來。
她開始更加積極地參與到各種公益活動中。她利用“云跡工作室”的影響力,為當地的貧困兒童,籌集教育資金。她還發起了一項“守護記憶”的計劃,組織團隊,去采訪那些經歷過茶馬古道興衰的老人,將他們的口述歷史,記錄下來,保存下來。
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傳遞溫暖,去守護那些,即將消逝的美好。
陸時衍,依舊默默地支持著她。他陪著她,去山區,去看望那些孩子。他陪著她,去村落,去采訪那些老人。他用自己的法律知識,為她的公益項目,保駕護航。
阿哲和林琛,也加入了她的行列。阿哲用他的相機,記錄下了一個個溫暖的瞬間。林琛則用自己的商業頭腦,為公益項目,尋找到了更多的資源和支持。
他們,成了一束光。
一束,在玉龍雪山下,在麗江古城中,溫暖而堅定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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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漸漸過去。
春天的腳步,悄然臨近。
玉龍雪山的峰頂,積雪開始融化,形成一道道細小的溪流,從山上流淌下來,滋潤著山腳下的土地。古城的柳樹,也抽出了嫩綠的新芽,昭示著新生命的開始。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他們又去了藍月谷。
湖邊的冰雪,已經消融。湖水,在陽光下,閃爍著粼粼波光。湖邊的草地上,冒出了星星點點的綠色,幾朵不知名的野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他們坐在湖邊的石頭上,看著遠處的雪山,和近處的湖水,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來,我們再拍張照吧!”阿哲又舉起了他的相機。
蘇硯和陸時衍依偎在一起,林琛站在他們身后。四個人,都看著鏡頭,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茄子!”
“咔嚓”一聲,畫面定格。
照片里,他們身后是碧波蕩漾的湖水和巍峨的玉龍雪山。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溫暖而明亮。
遠處,玉龍雪山,在陽光下,閃耀著更加璀璨的光芒。
他們的故事,將在這片光芒中,繼續書寫下去。
帶著傷痕,也帶著希望。
走向,更遠的遠方。
而那場雪夜的對話,那個在雪中堆起的雪人,那份在絕望中重燃的希望,將永遠,銘刻在他們的心中,成為他們,前行路上,最溫暖的力量。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