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勢就是最好的魅藥。
過去他仰望的這株空谷幽蘭,如今似乎也愿為他這新任“園丁”而綻放。
而他本也非濫情之人。
此前因自身五行疫未愈,不愿耽誤他人。
如今沉疴已去,心病既除。
面對眼前這郎有情、妾有意的局面,似乎再無理由躊躇不前。
唯有一點,仍讓他覺得需要厘清。
李知涯完全舒展開眉頭,身上那股兵馬司把總的官威瞬間斂去。
他起身離開那張寬大的扶手椅,走到墻邊那張樸素的靠背長椅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鐘露慈會意,略一遲疑,便落落大方地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兩人間隔著恰到好處的半拳距離。
“其實我就盼著你來呢。”
李知涯開口,語氣如同閑話家常:“我這一直有個毛病――老愛頭疼。就是左邊靠后這點位置――”
他用手比劃了一下:“隔三差五就脹得疼,一疼就能鬧騰一整天。你有什么方子能根治沒有?”
鐘露慈側首看他,目光帶著醫者的審視:“你這是思慮太重,心神耗損。
平常記著早睡早起,規律作息,過陣子自然就好了。
至于方子嘛……
是藥三分毒,最好別老吃。”
“理是這么個理,”李知涯順勢而下,其實此刻他頭痛早已無蹤,卻故意說道,“可……萬一它現在又疼起來了呢?總得有個應急的法子吧?”
鐘露慈看著他微微蹙眉的模樣,唇角微彎:“你躺下。”
李知涯從善如流,身體向下一滑,頭便自然而然地枕在了她并攏的雙腿上。
一股混合著草藥清香的暖意瞬間包裹了他。
鐘露慈并未躲閃,一雙纖手暖呼呼的,指尖帶著恰到好處的力道,精準地按上他所說的位置。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
揉、按、推、壓,韻律獨特。
李知涯只覺得那最后一點殘留的緊繃感也煙消云散,舒服得幾乎要哼出聲。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輕聲問:“好些了嗎?”
李知涯早已舒服地閉上眼睛,含糊應道:“好,好多了……”
又靜默片刻,他覺得時機成熟,才故意長長嘆了口氣。
鐘露慈手下微頓:“不是好多了嗎?為何又嘆起氣來?”
李知涯仍閉著眼,聲音里帶著幾分看似無奈的感慨:“唉……
只是忽然覺得,我這般年紀,比你大了足足一輪還有余。
頭發都快熬白了,才……”
他才適可而止地停住。
鐘露慈的手指并未離開他的太陽穴,依舊輕柔地按壓著。
她的聲音從上方的傳來,平靜而堅定:“李叔可讀過《莊子》?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生命長短,天意難測。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若只因世俗眼光,便囿于年齒之別,錯過眼前之人,豈非如同因噎廢食?”
她頓了頓,聲音更柔,卻字字清晰:“露慈雖不才,卻也懂得,真心可貴,勝于世間萬千虛禮俗規。”
李知涯睜開眼,恰好對上她低垂下來的目光。
那目光清澈如水……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