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去的囚犯們臉上沒什么表情,或閉上眼假寐,或盯著地面某處出神。
只有極少數人眼中閃過一絲兔死狐悲的哀戚。
更多的是一種深切的麻木,或許還有一絲“這傻子自找的”的意味。
李知涯感到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后腦。
他緩緩滑坐回冰冷的地面,后背緊貼墻壁,才找到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逃出這魔窟……遠比他想象的要艱難。
他不禁想起自己帶著弟兄們奇襲汀姆島的那晚。
火光沖天,殺聲陣陣。
他們當時是“救世主”,解救了那些被奴役的勞工。
可如今,輪到他深陷這絕境,救他的人又在何方?
正胡思亂想間,李知涯感受到兩道目光。
斜對面,一個西洋人模樣的囚犯一直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
這人雖然也穿著囚服,略顯憔悴。
但比起周圍那些形銷骨立的人,狀態似乎好上不少,碧色的眼睛里甚至還有點看戲般的神采。
那西洋人忽然開口,換了幾種語,語調試探。
前幾種李知涯完全聽不懂,像是西班牙語和某種土著語。
直到最后,那人用帶著濃重異域口音、但勉強能辨的漢語問道:“你……因為什么事進來的?”
李知涯心中一凜,戒備頓生。
西洋人?
在這以西巴尼亞人的監獄里?
是試探還是陷阱?
他垂下眼皮,含糊道:“我也不知道。”
那西洋人愣了一下,隨即嗤笑出聲。
聲音在安靜的牢房里顯得有些刺耳:“怎么可能?還有人連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就被扔進這‘圣地亞哥’招待所的?”
接著他沖李知涯旁邊一個縮著睡覺的囚犯打了個手勢,那囚犯竟迷迷糊糊地讓開了位置。
西洋人挪到緊挨著李知涯的地方坐下,壓低了些聲音,“我叫阿蘭。因為揍了一個殖民官進來的。胡戈?加西亞,貪婪的豬玀,你聽說過嗎?”
胡戈?加西亞?
李知涯的心猛地一跳!
一個月前,總督的生日宴會上,那個在華商攛掇下,試圖敲詐他們、最后被拒絕的社區官員?
他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撩起眼皮,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自稱阿蘭的西洋囚犯。
“胡戈?”李知涯慢慢重復著這個名字,仿佛在記憶里搜尋,“聽起來有點耳熟。”
阿蘭頗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壓低聲音:“就是那條鬣狗!
負責管理城東巴朗蓋,征稅、攤派勞役,手段黑得很。
上個月,就因為他強征‘道路清潔費’,逼得一家土著父子三人喝毒藤汁上了吊。
平日里克扣手下那些土著仆從軍的餉銀更是家常便飯。”
他啐了一口,“我看不慣他那副把人不當人的嘴臉,就找了個由頭,激他比賽騎馬。我知道這崽種好勝心重,肯定上當。”
他眼睛亮起來,仿佛回味著那天的情景:“我們跑出一段,到了沒人的荒地,我故意放慢速度讓他追上來。然后……”
他猛地做了一個飛撲的動作,壓低聲音卻掩不住快意,“我一下子把他從馬上撲下來,摁在爛泥地里,結結實實賞了他一頓老拳!打得他嗷嗷叫,滿臉開花!”
李知涯聽著,眉頭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