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老板謹慎地沒有說出書名。
“書中那‘兄弟會’組織,耗費心血,精心培養出的頂級刺客‘昔拉’。
據說其腦中早已被刻入了絕對的服從與殺戮之念。
可結果如何?
僅僅是與目標女兒一次偶然的對視,些許微不足道的交流。
便引得他背棄了組織的多年栽培,釀成苦果。
此豈非人欲交流之天性難抑,乃至意外頻發之明證?”
“哼,”那名叫喬斯林的西洋人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臉上帶著白人常有的、那種自覺高人一等的傲慢,絲毫不覺得打斷別人有何不禮貌,“金先生,按您的見解,似乎還停留在蒙古人統治時期的古老思維里。請恕我直。”
“請容小人說完,請容小人說完,”金老板絲毫不惱,反而賠著笑。
隨后繼續闡述:“小人的意思是,自從大航海之風潮席卷寰宇,世界格局為之一新。
常道,‘有的人必須在餐桌上,有的人只能在菜單里’。
此乃天經地義之理!
倘若所有人都上了餐桌,那我等……
又該以何為食呢?”
他巧妙地將自己劃入了“餐桌”一邊,“這規矩,一點沒錯,小人萬分贊同!”
金老板話鋒再轉:“然則,私以為,決定誰該上桌、誰該當菜的標準,不應全然依賴于其出身門第。
而更應觀其行、察其效,以其實際之表現與能力來決定。
當然,這一甄別與篩選的過程,所需時日或許更為長久。
但卻能令我輩之社會,以更平緩、更不易引發動蕩的方式,完成此番必要的過渡。”
“那你方才提到的,無法控制的社交與交流,又該如何處置?”喬斯林尖銳地追問,顯然并未被說服。
金老板臉上露出一種陶醉般的微笑,仿佛在描繪一幅終極和諧的盛世圖景:“待過渡完成,天下大同。
優勝者自然只同優勝者往來交際,失敗者亦只與失敗者互訴衷腸。
每個人都安于其位,活在自己該有的圈層與幸福之中,不會再有不切實際的妄想。
自然天下太平,永絕后患。
其實……”
他最后總結道,語氣變得悠遠,“縱觀數千載歷史,滄海桑田,王朝更迭,其內在之理,不一直都大抵如此嗎?”
這一席話,引經據典,又似乎邏輯自洽,桌上竟有幾人下意識地點頭表示附和。
限于文化水平與對西語、乃至這些深層哲學討論的理解程度。
王家寅和吳振湘倆人大部分時間都聽得云里霧里,只能在強敵環伺的宴席上努力維持著清醒,大部分時間都在抵抗陣陣襲來的倦意與不耐。
只有偶爾聽到幾個熟悉的、刺激性的名詞時,才會如同被針刺了一下,短暫地清醒片刻,警惕地掃視四周。
隨后又陷入一種努力的、但徒勞的傾聽狀態。
只有李知涯,此刻深刻地感覺到――
自己正坐在一群衣冠楚楚、談吐風雅、卻視人命如草芥的惡棍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