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自嘲:“不懂我能有今天?”
孫二狗不禁愕然。
那乞丐話鋒一轉又說:“當年在澳門吃紅毛番的操盤飯時,那些‘定波’、‘平浪’級的戰船還在圖紙上拌灰漿呢!”
他說著突然劈手奪過要覽,指向“潮州快造”:“喏!這票連拉十二個月,莊家要砸盤了!”
話音未落,巳時三刻,隨著司券的銅鑼炸響。
幾個伙計扛著梯子沖出來,火急火燎地修改水牌上的數字。
方才還氣勢如虹的月線陡然塌下去一大塊。
人群里瞬間炸開鍋,驚呼咒罵聲響成一片。
“完了,上套了!”
“別慌,只是技術性調整。”
……
乞丐舔了舔開裂的嘴唇:“唉,不知這個月又有多少人要跳海咯。”
孫二狗再回頭時,那乞丐已縮進拐角后的陰影里,腳邊只剩煤灰寫就的一個“火”字。
他盯著那字愣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
“寧波寶船二百股!”
孫二狗沖回柜臺,把手里的寶鈔拍上去,聲音都在發顫。
值堂司券提筆登記,高聲唱喏:“寧波寶船二百股――!”聲調拖得老長。
接著又問:“承惠四兩二。客官可還要加倉?”
孫二狗血往頭上涌,一咬牙:“加!剩下的全入龍安硝業!一千股!”
……
孫二狗說得口沫橫飛,仿佛已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從天而降,嘴角控制不住地咧開,傻笑著淌下一線口水。
“咳!”宗萬煊一聲輕咳將他驚醒。
孫二狗慌忙用袖子擦嘴,伏下身去。
宗萬煊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既然如此,你便繼續去與那老丐接觸。
套套他的話,看他究竟什么來路,背后又有什么名堂。
回來一字不落地報與我知。”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帶上一點誘餌的甜味,“辦好了,自有你的賞賜。”
孫二狗眼睛一亮,抱拳叩首,嗓門洪亮:“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那老神仙的底褲……呃,底細都摸得清清楚楚!包在小的身上!”
熊大垣在一旁撇撇嘴,揮揮手:“行了,先下去干活吧!”
孫二狗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
公廨門一關,宗萬煊臉上的淡笑瞬間斂去,指尖在茶幾上輕輕一點:“伯爺,您這賞,可真是時候。”
熊大垣干笑兩聲:“巧合,純屬巧合……宗副千戶,你看這事?”
宗萬煊目光轉向窗外,看著孫二狗的身影消失在粉塵霧氣里,淡淡道:“狐貍尾巴,藏得再深,總要露出來的。等著吧。”
霧氣未散,萬寶票局大門外,墻拐角下的煤灰字跡時常刷新。
孫二狗揣著任務和幾分對橫財的妄想,日日去尋那老丐,幾塊肉餅、半壺濁酒,便漸漸撬開了那張絮叨的嘴。
不過旬日,那神秘老丐的底細,便被孫二狗摸了個七七八八。
乞丐原名瞿祥,寧波府人士,祖上也曾闊過,算是個破落士族。
他自己科舉無望,卻另辟蹊徑,一頭扎進了錢眼里。
他命里最大的造化,是娶了一房好妻室――乃是福建鄭氏一支的閨秀。
仗著岳父家潑天的財力與閩商盤根錯節的關系網,瞿祥不屑于小打小鬧,專攻當時大多數人還看不明白的股票交易。
在這行當里,不虧本就是人中龍鳳。
可瞿祥愣是琢磨出一套“屢買屢賺”的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