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振湘低頭望向甲板,面色凝重:“第一回,就死了個人。”
“你們的人死了?”李知涯一驚,“開個黑旅舍還有生命危險?”
“不是!”吳振湘連忙搖頭,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是客人。死了一個客人。
嗑藥把自己活活嗑死的。
后來查才知道,是我手下有個馬來伙計,膽子肥得很。
偷偷摸摸不知從哪兒又搞來了那害死人的‘彼岸香粉’,高價賣給了一個看起來就癮頭很大的西洋客人。
結果那家伙用量過了頭,直接挺死在我們‘借來’的豪華大床上。”
說著啐了一口:“媽的,真是晦氣到家了!
我把他揪出來痛罵一頓,差點當場廢了他。
但能怎么辦?事情已經出了。
以西巴尼亞巡捕來了,總得有人頂罪出去平事。
是我自己出去認的,說是我監管不周。
賠光了幾乎所有積蓄,又托了點關系,才把那苦主的家屬和巡捕房打點明白。”
李知涯看著他:“有擔當,出了事自己扛。難怪你到哪兒都能混成個頭目。”
隨后語氣轉冷:“不過這香粉確實害人不淺,換了我,對那私下販售的伙計,就不止是罵那么簡單了。”
吳振湘苦笑一下,沒接這話茬,繼續道:“第二回,那得是半年后了。
我他媽剛從那破地方(他指了指腳下,意指監獄)出來,把散掉的弟兄們重新集合起來,想著東山再起。
正干得有點起色,稍微回了點血,麻煩又來了。
被人舉報了!
舉報的罪名是‘非法侵占無主房舍及田產’。”
吳振湘一拍大腿,“又給我弄進去了一回!”
“有人眼紅唄。”李知涯道。這在哪都不稀奇。
“有人眼紅太正常了。這世道,你喘氣都有人嫌你聲兒大。”
可吳振湘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懣,“但等我在里頭費盡周折,終于他媽搞清楚這眼紅、并且跑去舉報我的人是誰之后――給我氣得!整整三天沒合眼!”
“到底是什么人?”
“同鄉!”吳振湘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里充滿了荒謬和悲涼,“兩個明國人!我的同鄉!他媽的伙同一群在碼頭混飯吃的倭人,把我給檢舉了!”
他喘著粗氣,眼睛都紅了,“什么‘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我呸!
我看分明是‘老鄉遇老鄉,背后扎兩槍’!
專坑自己人!”
李知涯默然。
原來華人在外互相傾軋、背后捅刀子的傳統,竟是古已有之。
“本來,吃了這次虧,我想著算了,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大家各走各路。”
吳振湘平復了一下情緒,聲音變得冷硬,“但不行。不論我后來想干點什么小買賣,哪怕是擺個攤,都有這群‘同胞兄弟’在后面使絆子,勾結倭人或者本地混混來找麻煩,就是不讓我安生。”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最后迫于無奈,也是機緣巧合。
我遇上另一伙也被那幫華僑和倭人聯合排擠得沒活路的人――
一群朝鮮商人。
他們有點本錢,但人生地不熟,玩不過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