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為首的教徒對著玄虛深深一揖,“神父有請,請您移步堂內一敘。這幾位施主,也請一同入內稍歇。”
說著目光掃過李知涯等人,客氣,卻不容置疑。
溜號的打算,瞬間胎死腹中。
李知涯心里暗罵一句,面上還得擠出點“深感榮幸”的表情。
得,剛熬完外場宣講,又得去內場“坐牢”。
圣心堂里面,比李知涯想象的還要……樸素。或者說,更“本土化”。
與他記憶里那個宏偉的現代圣心堂截然不同。
眼前這建筑,面闊三間,進深五間,飛檐斗拱,青磚黛瓦,活脫脫一座明代中等寺廟的格局,只是頂上杵著個小小的十字架,顯得不倫不類。
難怪剛才要在外面宣講,這地方塞下剛才那幫人,非得擠成沙丁魚罐頭不可。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香燭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水味兒。
三十來個穿著黑袍的傳教士在堂內走動、低語,膚色各異,口音古怪。
佛朗機(葡萄牙)語的干脆利落,高盧(法國)的卡痰音,意大里亞(意大利)的手勢飛舞。
他們看李知涯一行人的眼神,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悲憫。
喬阿魁神父顯然對玄虛這“高僧”產生了濃厚興趣。
他將一行人引至一處光線稍暗的偏廳。
幾張硬木椅子圍著一張方桌。
喬阿魁示意玄虛坐在他對面。
很快,又有三名傳教士聞訊進來,帶著學者般的好奇,分坐在喬阿魁左右,目光灼灼地盯著玄虛。
這架勢,活脫脫就是一場小型“學術”聽證會。
耿異用胳膊肘狠狠頂了一下李知涯,壓著嗓子,帶著點看戲的興奮:“瞧瞧!要辯經了!”
李知涯被他頂得肋下一痛,沒好氣地低聲道:“知道!安心坐著吧!這兒椅子好歹有靠背,不比外頭吹冷風強?”
說著順勢靠進椅背,硬木硌著背,但確實比小板凳強多了。
然而,他的心思早就飛了。飛到了隔壁收容所那些破棚子里。
那里的人,才是他計劃里急需的“隊員”。
腦子里飛快盤算著待會兒怎么脫身,怎么挑選。
喬阿魁和玄虛的對話,在他耳朵里徹底變成了背景白噪音。
“……我佛慈悲,普度眾生……”
“……主愛世人,賜下獨子……”
“……萬法歸一……”
斷斷續續的詞句飄過,李知涯充耳不聞。直到――
一陣輕松的笑聲突然在偏廳里響起。
李知涯猛地回神。
只見圍坐的幾位西洋傳教士,臉上都露出了欣賞與欣慰的笑容,頻頻點頭。
喬阿魁那大胡子都舒展開了。
而坐在他們對面的玄虛和尚,一臉豁達,正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官話,慢悠悠地總結:“……其實嘛,道理都是相通的,只不過叫法不同罷了。殊途同歸,殊途同歸啊!”
李知涯看得眼角直跳。
這和尚,到底用了什么把戲?
是引經據典把洋和尚繞暈了?
還是投其所好說了什么“上帝即佛性”的鬼話?
看那幾個洋人的表情,毛都被他捋得順順的,就差當場給他發個“東西方教團和諧大使”的勛章了。
玄虛的“和諧”發余音未落,偏廳那扇厚重的木門被輕輕推開。
氣氛瞬間微妙地凝滯了一瞬。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