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息怒!息怒!”
那旗總苦著臉,連聲解釋――
“不是小的們抗命啊!
您看,這大船,燒著汽呢,又是順水往下漂……
哪能說停就停?
就跟那脫韁的野馬似的,勒都勒不住啊!”
李知涯立刻會意。
他忍著疼上前一步,站到曾全維身側,故意板著臉,眼神兇狠地掃視眾人,接口逼問:“勒不住?
那剛才為何急著開?
六爺明令,盤賬未完,所有船只一律不得出碼頭!
你們耳朵都聾了?”
那旗總被李知涯這“錦衣衛同僚”的兇相唬得縮了縮脖子,聲音更低了:“這……這位大人……
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啊!
竇……竇總督親自下的令,這批料是急料!
耽誤不得!
必須火速運往松江府!”
“竇總督?漕運竇總督竇?”李知涯眉頭一挑,故意加重語氣,“他老人家日理萬機,還能親自跟你個小旗官下令?”
旗總連忙擺手:“不不不!不是總督大人直接跟小的說的。是彭把總!
彭把總親口傳令,說是竇總督的鈞旨,讓我們即刻開船,不得延誤!”
曾全維適時地冷哼一聲,帶著一絲審視的意味:“運到松江府?
按規矩,你們運軍押送,不是一個衛所一換防嗎?
怎么,這趟要直達松江?”
那旗總似乎覺得這問題有點深入,下意識地接話:“按老規矩是那樣。可那是轉運普通料。像這種‘料’到山陽……”
他話說到一半,旁邊一個年長些的運軍士兵猛地用胳膊肘狠狠頂了他肋下一下!
“唔!”旗總吃痛,話語戛然而止,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那老兵趕緊賠著笑接口:“大人明鑒!總之……都是上頭的意思!
總督府、把總爺……一層層壓下來的死命令!
小的們就是跑腿的丘八,只管聽令開船卸貨,別的……
真不敢多問,也問不著啊!”
老兵含糊其辭,想把話圓過去。
曾全維本來也就是借坡下驢,裝裝樣子穩住局面,根本沒心思深究這些運軍的貓膩。
他見好就收,故作不耐地揮揮手:“罷了!
船開都開了,難不成還能游回去?
也算你們情有可原。
我們幾個就跟船到松江,親眼看著你們把這批‘急料’交割清楚,回去也好跟六爺復命!”
那旗總和士兵們一聽這話,如蒙大赦,緊繃的臉色頓時松弛下來,甚至帶上了幾分討好。
“哎喲!那可太好了!有幾位大人隨船監督,小的們心里也踏實!”
旗總連連拱手,轉頭對水手們吆喝,“快!給幾位爺騰個敞亮點、舒坦點的好位置歇著!”
說是“好位置”,水手們領著四人穿過堆滿鼓囊囊麻袋和巨大木箱的逼仄貨艙,來到船尾最底層的一個小艙室前,推開了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潮濕、悶熱、混雜著霉味和桐油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