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爺,您說……里面這幾位爺,啥時候能挪窩啊?”
劉把頭說著,下巴朝棚屋里努了努。
棚屋內,燕宣禮那古銅色、筋肉虬結的高大身影和崔卓華精悍冷峻的身形清晰可見。
他們正帶著一群同樣面色冷硬的錦衣衛總旗和小旗,仔細地翻查著碼頭進出的賬本和用工名冊,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都透著一股肅殺。
彭把總也是一臉苦相,抹了把額頭的油汗:“誰知道呢?人家是奉了朱千戶的死命令,非要揪出什么勞什子‘尋經者’,還說咱這碼頭里藏著人家的線人!鐵了心要在這兒挖地三尺呢!”
劉把頭重重嘆了口氣,臉上的肥肉都跟著抖了抖:“唉!查不出來,耽誤出貨,東家怪罪下來,我吃罪不起。這要是真查出來了……”
他縮了縮脖子,聲音更低,“那我更他媽得吃不了兜著走!”
彭把總斜眼瞅他:“你這話里有話啊?劉把頭,難不成……你這漕幫里,還真藏著尋經者的臥底?”
“哎喲我的彭爺!”
劉把頭急得一拍大腿,差點跳起來,又趕緊壓住聲音,“我哪知道啊?
您是不知道,這些扛大包的、拉纖的,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什么人沒有?
別說線人,保不齊逃兵、江洋大盜都混在里面!”
他眼神掃過碼頭上那些汗流浹背、步履蹣跚的苦力,仿佛在看一群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
彭把總看他那慫樣,反倒生出點同病相憐,拍拍他厚實的肩膀寬慰道:“行啦,老劉,你也甭太擔心。
誰不知道漕幫就是個大雜燴?
真要查出問題,頂多治你個識人不明、用人失察。
我這可麻煩大了……”
劉把頭小眼一歪,帶著點好奇:“您?您手下可都是正經八百的運軍,能有啥麻煩?”
彭把總左右看看,湊得更近,聲音壓得幾乎只剩氣聲:“恪
我干這運軍把總十來年,沒少吃拿卡要、中飽私囊……
我是怕這幫錦衣衛大爺,順藤摸瓜,把我這點老底兒也給掀了!”
劉把頭一聽,緊繃的神經反倒松弛了點,甚至帶上一絲黑色幽默的慶幸:“咳!彭爺,這個您就甭擔心了!”
他偷偷摸摸又回頭乜了一眼屋里那些飛魚服,語氣帶著底層小人物對更高層腐敗的篤信,“這幫爺,指縫里漏出來的,吃的可比您多得多!”
彭把總一愣,細品這話,似乎……有點道理?
臉上愁容稍減。
他剛想松口氣,卻又像是不經意地、用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嘀咕了一句:“唉呀……別誤了竇總督的事就好……人梅知府,可還等著這批東西轉水出海呢……”
“啥?”劉把頭沒聽清。
“沒什么!”彭把總立刻警覺,敷衍地擺擺手,把后半截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就在這時,棚屋門口傳來動靜。只見兩個錦衣衛校尉,像提溜小雞仔似的,一人一個,把“魔盜少年團”的大頭和志哥給押了過來!
屋內的崔卓華聽到動靜,暫時放下了手中那份密密麻麻的用工名冊。
他那張精悍如獵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冷冽的目光掃向門口。
他朝燕宣禮微一點頭,示意自己出去看看,便邁著無聲卻極有壓迫感的步子走了出來。
兩個押著孩子的校尉立刻挺直腰板,其中一個恭敬稟報:“九爺!方才屬下奉命巡視碼頭,發現幾個蟊賊盜取業石!當場擒獲這兩個,還有一個小的溜了。請九爺發落!”
“九爺”是下屬對崔卓華的稱呼,因其在朱伯淙麾下百戶班底中位列第九。
被提溜著后領的大頭和志哥,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篩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