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氣吼完,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
李知涯一直安靜地聽著,等她發泄完,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分析一件案子:“刑部提牢主事……管監獄的?”
安巧吸了吸鼻子,沒好氣地嗯了一聲。
“那他,”李知涯嘴角扯起一個沒什么溫度的弧度,“應該沒權限抓人,更別提把你抓進詔獄了。”
他頓了頓,語帶譏誚,“還什么‘三個月后再來,看見你還干這個就把你崩了’?我看他……未必來得了――”
安巧一愣,忘了生氣,疑惑地問:“為啥呀?”
李知涯吐出兩個字,斬釘截鐵:“沒有假!”
“啊?”安巧懵了。
連旁邊臥榻上的常寧子都好奇地支起了耳朵,架子床上的耿異也翻了個身,面朝這邊。
李知涯掰著手指頭,語氣像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公事,卻透著一股冰冷的荒謬感:“大明官員,休沐有定例。
每年元旦,也就是春節,從正月初一到初五,放假五天。
冬至,放假三天。
元宵節,正月十一到二十,整整十天!熱鬧吧?
除此之外,還有旬休,一個月三回。
加上些零星的節令短假。
一年到頭,滿打滿算,能歇個六十日就頂天了。”
他看著安巧茫然的眼睛,繼續道:“別的日子?想離開崗位?行啊,得向上頭遞帖子申請!
層層審批,嚴得很!
京官想請長假,得離家六年以上!
外官得熬到九年考滿!才有那么點資格。
你那二哥,剛升的提牢主事,算京官吧?
離家六年了嗎?”
安巧下意識搖頭。
“那不就結了。”
李知涯攤手:“還有更絕的。提牢主事這差事,按月輪值!
別說平常了,就是剛才我說的那些元旦、冬至、元宵大假,別人闔家團圓的時候,他十有八九也得在牢房里盯著!
上回他能千里迢迢跑到山陽來找你發飆……”
他冷笑一聲,眼神銳利:“怕不是把同僚的人情、上司的面子都用盡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批下來幾天事假!
所以他才氣急敗壞,撂下那么狠的話。
因為他知道,下次再想請出假來,難如登天!
三個月?
哼,三年他都未必能再跑出來一趟!”
安巧聽得目瞪口呆,臉上的怨氣漸漸被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取代:“照……照你這么說……他……他就是嚇唬我的?”
“當然。”李知涯肯定道,“空頭恫嚇罷了。他一個管牢房的,手伸不了那么長,也根本沒那工夫。”
安巧長長吁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徹底塌了下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但隨即,一絲新的憂慮又爬上眉梢。
“那……那要是……他真認識某個東廠或者錦衣衛的朋友,托人家來抓我怎么辦?那些人……可不管什么休沐不休沐的……”
她聲音發顫,顯然對廠衛的兇名恐懼入骨。
“噗――”李知涯這次是真笑了出來,帶著點看透世情的嘲諷,“廠衛抓你做什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