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折疊得小小的、邊緣粗糙的草紙,被極其隱蔽而快速地塞進了李知涯垂在桌下的手里。
李知涯手指一攏,將那紙條攥緊。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火石,除了他和那跑堂,無人察覺。
跑堂放下菜,若無其事地退開。
李知涯捏著那微硬的紙條,感覺像捏著一塊燒紅的炭。
他側過頭,用只有耿異能聽到的音量,確認道:“耿老弟,這頓……真是你請?”
耿異還沉浸在剛才的尷尬里,聞立刻挺起胸膛,拍得砰砰響,嗓門又大了起來:“廢話!老子說話算話!
今兒你要是敢偷偷去結賬,就是不給我面子!老子現在就跟你翻臉!”
“行,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李知涯點點頭,站起身,“我去看看她,別真出什么事。”
說完,不等耿異再說什么,也快步走出了醉夢廳。
少年們看著李知涯離開,又看看桌上那盤誘人的獅子頭,再看看一臉“大哥罩得住”表情的耿異。
短暫的沉默后,不知是誰先伸出了筷子……
“吃!”
“耿大哥仗義!”
“獅子頭我的!”
“滾!給我留一個!”
喧鬧聲、爭搶聲、耿異豪邁的勸酒聲,瞬間重新填滿了醉夢廳。
剛才那點小小的不快,似乎已被美食和酒精沖得無影無蹤。
李知涯一瘸一拐地沖出萬盞軒大門,夜風裹著酒氣和市井的渾濁氣味撲面而來。
街上燈火稀疏,行人寥寥。
他左右張望,只看到張靜l那單薄的身影在街口燈籠的光暈邊緣一閃,拐進了一條更深的巷子,消失不見。
跑得真快!李知涯暗罵一聲,忍著左腿的隱痛追過去。
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星月無光,全靠路邊零星店鋪透出的昏暗燈火勉強照亮凹凸不平的石板路。
他追進巷子,里面更是漆黑一片,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張……”他剛想喊,腳下猛地被一塊翹起的石板絆住!
“臥槽!”
他重心頓失,整個人向前踉蹌撲去,眼看就要結結實實摔個狗啃泥!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一只冰冷、粗糙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從旁邊更深的黑暗中探出,精準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力道之大,硬生生將他即將傾倒的身體拽了回來,同時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將他整個人拖離了主巷!
李知涯只覺眼前一黑,天旋地轉,被那股力量裹挾著,七拐八繞,不知鉆進了哪里。
“砰”!
后背撞開一扇朽木門,他跌進一團更濃的黑暗里。
等他被那手松開,踉蹌站定時,人已在一間屋子里。
眼睛還沒適應,只覺屋內影影綽綽,三道人影輪廓被一盞豆大的油燈勾勒出來――
兩個坐桌前,一個堵在身后,關門落閂。
座位排布透著審訊的意味。李知涯揉著發疼的手腕,心里冷笑。
故弄玄虛。
桌后左邊是個年輕小子,坐沒坐相,右邊……油燈光暈邊緣,隱約是個女子的側影。
他倆隱在燈影的暗處,看不清面容。
而剛才那只把他拽進來的手的主人,四十上下,骨架粗大,像常年掄錘的匠人,氣息粗重。
此刻正站在他坐的椅子后面,整個人完全浸沒在墻壁的濃重陰影里,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氣息傳來。
不是錦衣衛!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