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知涯思慮重重,感覺那血色燈籠的光暈快要把自己腦子也染紅時。
旁邊一直沉默觀察的鐘露慈忽地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顯得格外清晰:“到眼下為止,”她指了指李知涯把樞機揣回懷里的位置,“你用這東西,幾次了?”
“幾次?”李知涯一愣,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了紛亂的思緒。
他掰著沾滿泥灰的手指頭,皺著眉開始回憶――
第一次……在義莊太平間那臭水甕里撈上來,用它砸暈曾禿子前……
澤地萃變天水訟。近險脫險見真義?
算是指了條活路。
第二次,為了踩愿花倉的點,震為雷變風澤中孚……
結果把我指去了煙花巷,也算歪打正著得了消息。
第三次,愿花倉里頭,黑燈瞎火,它嗡嗡響,衍化了個什么索水珠……
第四次,東岳廟降伏曾禿子前,閑得無聊試試,艮為山變山火賁……
然后?然后曾禿子就倒了血霉,被我開了瓢。
再后來……
在家養傷那幾天,用它搗鼓衍化物,無名灰、玉花膏……
嗯,這算一次還是兩次?
算一次吧!就為了弄出點東西。
接著就是剛剛在義莊后院,被廠衛那幫鷹爪子堵門,耗了最后一點業石。
澤地萃變雷地豫……
西逃兩刻再折返,嘿,還真溜出來了!
當然也多虧鐘露慈解得快。
然后就是剛才,用她給的那袋子腎臟舍利子……
坤為地變雷地豫。
結果鐘娘子告訴我,要“括囊”,別動?
他數完,看著自己臟兮兮的七根手指頭:“喏,算上家里試驗那回,攏共七次。
要是把兩樣‘衍化物’分開算,那就是八次。
咋了?這玩意兒還講究個‘七上八下’?”
鐘露慈聽完,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暮色中她的側臉顯得有些凝重:“《易》理有云:‘三生萬物,逢七必變,九九歸一。’”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研習經典的篤定――
“萬事萬物,皆循其道。
六爻輪轉,方成一卦,此謂圓滿。
而‘七’之數現,則意味著圓滿已破,變故將生。
天道如此,器物……
或亦難逃其律。”
“變故?”
李知涯心頭一跳,像被蝎子蟄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從上上次開始,或者更早(也許還要從原主人徐正明開始使用時算起),它……它就不準了?!”
他下意識捂緊了懷里的樞機,黃銅羅盤硌得他生疼。
可轉念一想,不對啊!
“可剛才在義莊,它明明準得離譜!要不是它指路,咱倆現在指不定在哪間刑房里啃烙鐵呢!”
鐘露慈輕輕搖頭,月色在她眸中投下清冷的光:“我也不敢確定。倪先生說過,衍化推演之道,玄之又玄,變數無窮。
或許只是效力衰減,或許……
是它自身開始偏離‘常軌’。總之――”
她看向李知涯,眼神帶著提醒:“事關重大,你最好……慎重決斷。”
慎重決斷?
李知涯只覺得一股邪火混著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慎重個屁!
現在就像站在懸崖邊,前有狼后有虎,腳下石頭還在松動!
他猛地深吸一口夏夜悶熱的空氣,強迫自己那快要被疑懼和焦慮攪成漿糊的腦子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