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子咬牙切齒:“他們老兩口,拿了錢,招呼都不打一個!搬家了!”
“搬家?”李知涯愕然。
“問題是!搬哪兒去了――”
常寧子聲音都拔高了,帶著哭腔:“他們兩口子,壓根兒就沒告訴我!
這不,我揣著最后幾個銅板,一路打聽,從蓬萊問到登州,從登州問到淮安。
最后聽人說可能在漕運興旺的山陽縣落腳,這才一路找過來了!
至于這鐵簪子……
還是我在礦上干活時自己磨的呢!”
他狠狠敲了敲頭頂的鐵棍,發出沉悶的響聲。
李知涯看著常寧子那副“被巨額拆遷款拋棄的倒霉蛋”模樣,再想想自己穿越六年牛馬不如、身染絕癥、還被各方追殺的處境,一種奇異的共鳴感油然而生。
這家伙身上那股子戲謔、玩世不恭、被命運反復戲弄卻還在努力撲騰的勁兒,像極了自己內心深處某個被壓抑的角落。
如果說鬼市的匠人周易,讓他看到了自己早年認真鉆研、渴望改變命運的影子。
那眼前這個頂著鐵簪子、滿嘴跑火車的落魄野道士常寧子,活脫脫就是他內心那點“去他媽的,愛咋咋地”的混不吝在現實中的化身。
好感度,莫名地+1。
兩人一時間竟有點惺惺相惜起來,就著粗茶,又扯了幾句閑篇。
寮房里的香客漸漸多了,飯菜的香味也開始飄散。
“哎喲!光顧著說話了!”常寧子一拍大腿,猛地想起什么,“那山鬼花錢還沒給您呢!施主您稍坐,我這就去給您取來!”
他急忙起身,風風火火地往外跑。
李知涯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搖搖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這牛鼻子,雖然不著調,倒也有趣。
然而,茶碗還沒放下,他眼角的余光,透過寮房敞開的窗戶,瞥見了廟院角落里一閃而過的一個身影。
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
光禿禿的腦袋在香爐升騰的熱氣中若隱若現,雖然換了身不起眼的灰布褂子,但那鬼祟的姿態和警惕掃視四周的眼神……
曾禿子!
李知涯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張靜l沒來,曾禿子卻出現在廟里!
那少年傳信……
果然是陷阱!
沒那么壞,至少不是官差――
他猛地放下茶碗,動作快得帶翻了凳子。
凳子倒地發出“哐當”一聲響,引得旁邊幾個香客側目。
李知涯哪還顧得上這些?
他像一尾受驚的魚,倏地鉆入旁邊通往偏殿的甬道人流中,身影幾個晃動,便消失在煙氣繚繞的殿宇深處。
齋飯的鐘聲“鐺”地敲響。
常寧子手里捏著那枚紅彤彤的朱砂山鬼花錢,興沖沖地跑回寮房。
“施主!您的花……”
話卡在喉嚨里。
桌前空空如也。只有一只歪倒的粗瓷茶碗,還在木桌上滴溜溜地打著轉兒,幾滴殘茶順著桌沿,正無聲地滴落在地。
常寧子端著飯碗僵在原地,一臉錯愕。
“人呢?飯都不吃了?這年頭……連蹭齋飯都沒耐心了?”
他茫然地撓了撓頭頂那根冰冷的鐵簪子。
而在廟宇深處,一片祈福紅綢掛滿的廊柱陰影下,李知涯背靠圓柱,呼吸急促,手指死死扣住了腰間的火銃握把。
咔噠――
一聲輕響,機括咬合。
他緩緩抽出火銃,動作輕得像拂過塵埃。
汗水,沿著他的鬢角滑落,砸在腳下的青石板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李知涯將火銃穩穩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