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倉庫丁……談彥威?”
李知涯捏著那冰涼硌手的銅工牌,隨口念出上面的字。
“嗯吶!”安巧撇撇嘴,一臉鄙夷,“愿花倉的怪胎!一個月十幾兩銀子拿著,卻整天來這旮沓花葷菜的錢吃素菜,腦子不太好。”
愿花倉?
李知涯心臟猛地一跳,像被那工牌燙了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突破口……真他媽貼心又扎手!
沖出百芳樓那暖香熏人的門洞,夜風一吹,腦子清醒不少。
耳畔還回響著安巧有口無心的告誡:“我勸你別當什么濫好人,那姓談的哪天倒了大霉也是活該……”
李知涯心里笑笑:那你可不用擔心,我當什么都不可能當濫好人。至于倒霉?你還是留神你那六扇門的二哥吧……
此刻在墻角陰影里,談彥威那灘爛泥還沒被夜香車收走,正被兩個龜公架著胳膊往外拖。
“滾滾滾!別死我們門口!晦氣!”
“嗚……工牌……我的工牌……”談彥威爛泥似的往下出溜,哭嚎著。
“嚎喪呢?滾遠點!”龜公不耐煩地推搡。
“喂!”李知涯一聲斷喝。
龜公和談彥威都嚇了一跳,扭頭看他。
李知涯晃了晃手里那塊黃銅牌子,月光下“甲倉庫丁談彥威”幾個字清晰可見。
談彥威那雙醉眼瞬間瞪圓了。像瀕死的魚見了水!
“工……工牌!”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龜公,連滾帶爬撲到李知涯腳邊,伸手就要搶!
李知涯手腕一翻,工牌收回袖中。
“談老兄,”他聲音不高,帶著點戲謔,“嚎得挺慘啊?忘了咱倆說好的了?”
談彥威動作僵住,酒似乎醒了大半,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兄弟、大恩人!
工牌……還我!
我加倍報答,說話算話!”
“哦?怎么個加倍法?”李知涯抱著胳膊,居高臨下。
談彥威眼珠子亂轉,急得抓耳撓腮:“錢!我給你錢!五兩!
不!十兩!”
李知涯嗤笑:“你看我像缺你那十兩八兩的人嗎?”
談彥威懵了:“那……那你要啥?”
李知涯俯下身,湊近他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蠱惑:“帶我去愿花倉……開開眼。長長見識。看看那‘凈石’……到底長啥神仙模樣?”
談彥威像被蝎子蟄了,猛地往后一縮,頭搖得像撥浪鼓:“不……不行!這絕對不行!
倉庫重地!閑人免進!
規矩!
要掉腦袋的!”
“規矩?”李知涯直起身,慢條斯理地又把工牌掏出來,在手里掂量著,銅牌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抬頭看了看慘白的月亮,又低頭看了看面如死灰的談彥威,聲音冷得像運河底的石頭:“談老兄,你猜……是倉庫的規矩要緊?還是你今晚誤了值夜,丟了這鐵飯碗,再被你家里那口子……活扒了皮的后果更要緊?”
他頓了頓,補上最后一刀:“或者……我現在就把這牌子……扔運河里喂王八?”
談彥威渾身一顫,看著李知涯那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的臉,再看看他手里那決定自己生死的銅牌。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他認命地垮下肩膀,聲音帶著哭腔:“……走……走吧……祖宗……”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