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心驚的是,據裴景之所,此藥并非偶然所得,而是那蘇安帶領其村中子弟,系統琢磨、試驗而成。
這背后代表的,是一種迥異于傳統師徒相授、更接近于…“工坊”式的、可復制、可擴大的生產能力。
他想起了靈廣郡的瘟疫,想起了葛年安。
那場幾乎要動搖國本的災難,最終是被一副方子力挽狂瀾。
而獻方之人,正是這蘇安,葛年安口稱的“先生”。
如今,這蘇安又在琢磨“規模制藥”…
“葛年安…”裴珩沉吟著,目光投向侍立在一旁、面白無須的老內侍,“太醫院院判葛年豐,可是葛年安的兄長?”
“回陛下,正是。”老內侍躬身應答。
“傳葛年豐。”
不多時,一位穿著深青色官袍、面容與葛年安有五六分相似,氣質卻更為沉穩凝練的中年官員疾步而入,伏地行禮:“臣葛年豐,叩見陛下。”
“平身。”裴珩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靈廣郡疫病方子之事,你可知曉?”
“臣…知曉。”葛年豐起身,垂手而立,心中卻是一緊。
“你那弟弟葛年安,如今就在獻方之人所在的莊子上。”
裴珩淡淡道,目光如炬,“朕近日聽聞,那里又在試制一些新式成藥,于軍于民大有裨益。你既為太醫院院判,精通醫藥,便替朕走一趟南云關外的莊子,親自去看一看。一來,考察這制藥之事是否屬實,成效幾何,可否推廣;二來,也看看你那弟弟,還有…那位蘇先生。”
葛年豐心頭巨震,連忙躬身:“臣,遵旨!”
皇帝沒有明說,但他聽懂了弦外之音。
考察是真,恐怕也存了替皇帝親眼看看那蘇安其人、其事的用意。
這趟差事,分量不輕。
次日,一隊輕裝簡從的人馬悄然出了興都北門,直奔南云關方向。
與此同時,關墻上的積雪被仔細清掃,破損的垛口在加緊修補,士兵們臉上的疲憊里多了幾分劫后余生的輕松。
中軍大帳內,裴景之處理完最后一批軍務,揉了揉發脹的額角。
戰事暫歇,許多被戰爭壓抑的事情便浮了上來。
蘇安的信,制藥局的構想,還有…蘇家村。
幾乎就在同時,帳簾被猛地掀開,帶進一股寒氣。
裴熠裹著厚厚的銀狐皮大氅,臉上卻冒著熱汗,眼睛亮得驚人:“小皇叔!關內防務都安排妥了!咱們是不是該回莊子看看了?蘇先生那邊說不定又有新花樣了!還有,上回送去的傷兵試用新藥,結果也該報回來了吧?”
裴景之抬眸,看著侄兒那毫不掩飾的急切,心中那絲關于回莊子的念頭瞬間清晰起來。
邊關既穩,他是該回去了。
蘇家鎮的批復,紅薯的收獲,制藥局的探路,還有…那幾幅不知畫完沒有的畫。
“收拾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筆,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明日一早,回莊子。”
裴熠“嗷”一嗓子歡呼起來,旋風般沖出去準備了。
裴景之則走到帳門口,望著莊子所在的方向。
暮色漸沉,天邊最后一抹霞光給遠山勾勒出暗淡的金邊。
莊子里的蘇安,剛剛和幾位嬸子初步擬定了年夜飯的菜單,正揉著發酸的手腕,想著空間里那些畫還差最后一些細節需要潤色。
戰事暫歇,軍務交給戰王自己處理,裴景之第二日一早便帶著歸心似箭的裴熠和一隊親衛,踏上了返回莊子的路。
馬蹄踏碎官道上的殘雪,濺起細碎的冰凌。
裴景之玄色的大氅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面容依舊冷峻,但眉宇間那揮之不去的硝煙氣,似乎被這歸途的風吹散了些許。
裴熠則顯得興奮得多,騎在馬上左顧右盼,嘴里不停念叨著莊子里的變化,念叨著蘇先生又弄出了什么新花樣,念叨著好久沒吃到的那些稀奇零嘴。
冬日的夕陽給莊子的屋舍和積雪的田野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炊煙裊裊升起,寧靜而祥和。
莊子口,得到消息的劉管事早已帶著人等候,見到那一行疾馳而來、氣勢不凡的人馬,連忙上前。
莊戶們聽到動靜,也紛紛從屋里探出頭來,待看清來者,臉上都露出了又驚又喜的神色。
“是王爺!小公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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