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技術學院內,氛圍悄然發生了變化。
今天蘇安沒有統一授課,而是將學員們召集起來,進行了一次深入的單獨談話。
她將何妙叫到一旁,遞給她一疊更復雜的賬目和一份簡單的項目預算模板。
“你的算學天賦極佳,”蘇安語氣平和卻帶著肯定,“但管理不止于算數。試試看如何統籌這些資源,讓有限的材料發揮最大效用。”
何妙接過那疊紙,手指微微收緊,眼中閃過一絲被認可的激動,繼而化為沉靜的決心。
她重重點頭:“先生,我會努力的。”
另一邊,蘇安對蘇文和蘇章提出了新的要求:“織布機的改良可以繼續,但你們需要將每一步改進的原因、效果,用圖紙和文字清晰地記錄下來。不僅要會做,還要能說清楚為什么這么做。”
蘇文若有所思,蘇章則撓了撓頭,顯然這對他們而是比動手更難的挑戰,但兩人都沒有退縮。
蘇安又找到蘇午,與他一同蹲在剛剛繪制好的紅薯生長情況圖前。
大哥,你記錄得很詳細,”她先肯定了蘇午的工作,隨即指出,“但你看這里,不同地塊的產量有細微差異,你能推斷出是什么原因嗎?是土壤,光照,還是我們施肥的時機?”
蘇午盯著圖紙,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他意識到,自己需要學習的遠不止如何種地。
對于蘇六月,蘇安則提供了幾種藥材的炮制對比方法,讓她記錄不同方法對藥效的影響,引導她從“辨識”走向“理解”。
每一個學員都得到了更具針對性的指導,他們眼中最初的新奇與興奮,逐漸被一種意識到自身不足、并渴望填補這種不足的專注所取代。
即使是蘇來福他們幾個莊稼老把式,聽蘇安一席話,勝種十年田!
蘇家村開始向著更專業、更深入的方向燃燒著他們的熱情。
在這片欣欣向榮之下,蘇安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易察覺的低落情緒,部分村民的臉上、眼神里總是透露出一股……喪氣?茫然?
她發現蘇大順近來沉默了許多,常常一個人坐在院子里,對著那些做了一半的木工活發呆,煙袋鍋子一叼就是半晌。
喬氏私下嘆氣,說他是覺得自個兒老了,跟不上年輕人學的那些新花樣,心里憋悶。
青松堂叔,還有幾家沒有孩子或親人入選技術學院的,平日里碰面,笑容也勉強了許多,眼神中帶著對未來的茫然與一絲被邊緣化的惶恐。
他們不怕吃苦,卻害怕在這場關乎未來的變革中,成為被落下的人。
這天傍晚,蘇安沒有直接回屋,而是搬了個小凳,坐到了蘇大順旁邊,拿起一塊他正在打磨的木料,也學著樣子慢慢磨了起來。
蘇大順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
“爹,”蘇安聲音輕柔,“您這手藝,村里沒人比得上。您看這榫卯,多嚴實。”
“哼,老把式了,有啥用。”蘇大順悶聲道,“比不上你們那些新學問。”
“新學問是好,但有些東西,新學問替代不了。”
蘇安放下木料,認真地看著他,“爹,您想想,等咱們有了自己的蘇家鎮,住了新房子,里面的桌椅柜櫥,難道還用那些冷冰冰、一個模子出來的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