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關,戰王府。
牛油燭火跳躍不定,將帳內兩個挺拔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空氣中彌漫著皮革、鐵銹與墨錠混合的沉重氣息,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戰王裴懷之,一身玄鐵重甲未卸,甲胄上還沾著關外帶來的塵土與幾點暗紅污漬。
他站在巨大的沙盤前,粗糲的手指按在代表渠提騎兵的黑色木楔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連日鏖戰,即便以他這般鐵打的筋骨,眉宇間也難掩深深的疲憊,唯有那雙虎目,依舊銳利如鷹,燃燒著不屈的戰意。
“二十萬……哼,拓跋老兒這次倒是舍得下血本。”裴懷之的聲音沙啞,帶著金鐵摩擦般的質感,“前鋒盡是輕騎,來去如風,專挑我軍糧道和斥候下手。步卒結陣尚可抵擋,追出去便是活靶子。這幾日,折損了不少好兒郎。”
他身側,裴景之雖未著甲,只一襲墨色常服,但連日奔波督戰,眼底亦布滿了血絲。
他凝視著沙盤上敵我交織的態勢,薄唇緊抿。
渠提人顯然改變了策略,不再尋求正面決戰,而是利用騎兵優勢,不斷襲擾、蠶食,試圖拖垮大軍的士氣和補給。
“糧草還能支撐多久?”裴懷之最關心這個根本問題。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沒有吃的,再精銳的軍隊也會瞬間崩潰。
裴景之正要回答,帳外傳來景六低沉的聲音:“王爺,景四密信到,加急!”
“進來!”
景六快步而入,將一枚細小的竹管雙手奉給裴景之。
裴景之捏開蠟封,抽出里面卷著的薄紙,目光快速掃過。
下一刻,他緊蹙的眉頭驟然舒展,連日來籠罩在眉宇間的陰霾,竟被這小小的紙條驅散了大半,連帶著緊繃的唇角都微微上揚了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
他將紙條遞給裴澈,聲音里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快:“王兄,你看。”
裴澈疑惑地接過,目光落在紙上那寥寥數語上,虎目猛地圓睜,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十萬石紅薯?!還有……壓縮干糧?蘇家村……那位蘇先生籌集的?”
他抬頭看向裴景之,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這……景之,此事當真?十萬石!足以讓我二十萬大軍再支撐三月有余!”
不是懷疑,而是這消息太過驚人,簡直如同久旱逢甘霖!
裴景之頷首,眼中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暖意和與有榮焉:“景四親信,不會有假。蘇先生……總是能給人驚喜。那壓縮干糧,據信上所說,極其耐儲,便于攜帶,正適合我軍派出小股精銳,反制對方襲擾糧道的輕騎。”
“好!好!好!”裴懷之連說三個好字,重重一掌拍在沙盤邊緣,震得上面的木楔簌簌抖動,“天佑我大興!景之,你此次,真是為我軍請來了一位活菩薩!這位蘇先生,待戰事稍定,本王定要親自見上一見!”
壓在心頭最大的石頭被搬開,帳內的氣氛瞬間為之一松。
有了充足的糧草和適合機動作戰的干糧,很多之前受限于補給而無法實施的戰術,此刻都有了運作的空間。
正事議定,裴懷之看著裴景之依舊帶著倦色卻明顯輕松了不少的臉,忽然道:“小五那小子,前幾日跟著斥候營出去摸了一圈,剛回來,在我后營那邊清洗。你要不要去看看?這小子,念叨你好幾天了。”
裴景之微微一怔,隨即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