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白日里學堂的喧囂早已散去,莊子陷入一片寂靜,只有秋蟲在墻角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蘇安準備好第二天晚上技能課的幾份簡單圖紙,吹熄了油燈,正準備歇下,卻隱約聽到隔壁父母房中傳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啜泣聲。
她心中一緊,披衣下炕,悄聲走到父母房門外。
里面傳來喬氏低低的哽咽和蘇大順笨拙的安慰。
“……別哭了,大晚上的,再把孩子吵醒……”
“我……我就是心里難受……想想梅香那丫頭,嫁得那么遠,也不知道現在咋樣了……這兵荒馬亂的……”喬氏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充滿了擔憂和思念。
“唉,廣安郡那邊……聽說旱情輕些,梅香婆家條件也還行,應該……應該沒事的。”蘇大順的聲音干巴巴的,與其說是在安慰喬氏,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蘇梅香?蘇安在記憶里搜尋著,那是蘇辰的二姐,比她大三歲,幾年前嫁到了南云關隔壁的廣安郡。
逃荒匆忙,路途遙遠,根本顧不上聯系。
聽著母親那充滿無助的哭泣,蘇安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又想起隔了一個時空的爸爸媽媽,她得加快賺貢獻值,早日接爸媽來一家團聚。
她靠在冰冷的土墻上,抬頭望著窗外那輪清冷的殘月。
算起來,從老家逃荒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
這期間,經歷了無數危險和磨難,跋涉了千山萬水,好不容易在這南云關暫時安頓下來;不僅是自己,村里的人心底那份對離散親人的牽掛,卻如同野草,在夜深人靜時瘋狂滋長。
不僅僅是二姐梅香。
蘇家村當初逃荒,雖說蘇家村全都一起走了。
但有些外嫁到其他村子郡縣聯系不上的……如今他們在哪里?是生是死?音訊全無,生死不知。
這份懸而未決的擔憂,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每一個人心上。
蘇安想起晚上技能課時,一個婦人看著自己剛剛學會寫的名字,偷偷抹眼淚,說她閨女嫁到了外村,當初那個村子早一步逃荒,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
當時課堂上的氣氛,瞬間就低沉了下去。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蘇安直起身,必須做點什么,哪怕只是為了求得一個心安。
她沒有打擾父母,轉身回到了自己屋里,卻一夜無眠。
第二天晚上,待最后一節算術課結束,村民們陸續散去后,蘇安留下了村長蘇來福和幾位族老,也包括眼眶依舊有些紅腫的喬氏和蘇大順。
倉房里只剩下他們幾人,油燈的光芒跳躍著,映照著眾人凝重而帶著期盼的臉。
蘇安看著大家,緩緩開口:“村長叔,各位爺爺,爹,娘。昨夜我想了很久。咱們逃荒四個多月,總算在這里暫時扎下了根,地種上了,學堂也開起來了,日子好像有了盼頭。可是,我心里,還有大家心里,都還懸著一件事——那些嫁到外地的閨女,她們……到底怎么樣了?”
這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眾人心中的波瀾。
喬氏的眼淚又涌了上來,趕緊用袖子擦掉。蘇大順重重地嘆了口氣。
蘇來福村長眉頭緊鎖,聲音沙啞:“是啊,這事,是大家心里的一根刺。可咱們現在自身難保,又隔著千山萬水,怎么打聽?往哪里打聽?”
“我們自己的力量確實不夠。”蘇安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窗外那象征著權力與力量的、裴景之院落的方向,“但是,有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