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東面那片劃定的八百畝土地,如同一條灰黃色的巨毯,在初升的朝陽下鋪展開來,等待著被喚醒。
蘇家村的人,以及莊子里的佃戶、幫工,共計三百余號人,扛著各式農具,聚集在地頭。
氣氛與昨日打谷場上的激昂不同,多了幾分臨戰前的肅穆和不確定。
尤其是那些莊戶,看著這片他們再熟悉不過的、產出有限的貧瘠土地,再想想昨日那“畝產數千斤”的豪,心里依舊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裴景之和劉管事也早早到了,站在一處稍高的土坡上,景四如同影子般立在裴景之身后。
他們的到來,無聲地強調了此事的重要性。
蘇安今日換上了一身利落的粗布衣褲,頭發也用布巾包起,看上去與尋常農婦無異,只是那雙眼睛里的沉靜與智慧,讓她在人群中依然顯眼。
她身邊站著蘇大順、來福村長、族長、族老等村里經驗豐富的老農,以及蘇才等蘇家村年輕力壯、學習能力強的后生。
“各位,”蘇安沒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題,聲音清晰地傳開,“光說不練假把式。今天,咱們就下地,手把手地教,實打實地干!”
她率先走到一片已經粗略清理過的地頭,拿起一把嶄新的鋤頭——這是裴景之命人緊急打制送來的一批農具之一。
“第一步,起壟。”蘇安一邊說,一邊示范。她雙手握緊鋤柄,腰腹發力,動作算不上多么嫻熟,甚至帶著一絲生疏,但每一個步驟都力求標準。
“壟要起得高,至少要一尺半到兩尺高,寬約兩尺半到三尺。壟高,排水好,土松軟,紅薯才能長得大,長得順溜。”
她一邊挖,一邊解釋著壟的寬度、高度、間距的講究,以及為什么要這么做。
蘇大順在一旁看著,不時補充幾句老莊稼把式的經驗之談,比如如何判斷土壤的濕度適合起壟,如何省力等等。
蘇家村的人看得認真,尤其是年輕人,跟著蘇安的動作比劃著。
莊戶們起初還帶著些看熱鬧的心態,但見蘇安講得細致,蘇大順等人補充的也都是實在經驗,漸漸也收起了輕視,圍攏過來仔細觀看。
“看明白了沒?”蘇安停下動作,額角已經見汗,“大哥,才大哥,你們來試試,帶著大家分組干起來!爹,村長叔,您們經驗老道,幫忙看著點,壟起得不合格的,可得返工!”
“好嘞!”蘇大順應道,搓了搓大手,接過鋤頭。
他力氣大,動作雖不如蘇安講的那么標準,但勝在扎實。
來福村長則背著手,在地頭來回走動,看到哪壟起得不夠高,或者歪歪扭扭,便立刻指出:“哎,那個誰,你這壟是給蚯蚓住的嗎?再高點!”
“間距!注意間距!擠在一起搶食吃啊?”
在他的呵斥和指導下,人們開始分組勞作起來。
起初有些混亂,動作也生澀,但很快,在蘇才、蘇午等骨干的帶動和族老們的監督下,一條條筆直、高聳的土壟開始在大地上延伸開來。
汗水順著人們的額角滑落,滴入新翻的泥土中,沉重的喘息聲和鋤頭破土的悶響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充滿希望的勞動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