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山谷中還彌漫著破曉前最深沉的寒意。蘇家村眾人卻已經醒了過來,除了那幾十只雞咯咯咯的叫聲,只有刻意壓低的絮語聲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如同暗流在寂靜中涌動。
最后的檢查在進行。喬氏一遍遍摸著草棚里那些這段時間生活的痕跡,最終還是狠心轉身,將打好包袱背在身上。
包袱里是全家僅有的幾件換洗衣物——當初裴景之派人送來的棉衣,以及后來蘇安拿來的衣裳,比起原來遍布補丁破舊不堪的衣服,這幾件每一件都還嶄新,疊得整整齊齊。
糧食早已按計劃由運輸隊提前運往官道匯合點,此刻每個人身上只背著數日口糧,力求輕簡。
蘇安站在自家草棚前,目光掃過這片生活了月余的地方。抽拉床、廚房、草堂、那些讓孩子們歡聲笑語的木質玩具……
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都已被她悄悄地收回空間。大家也默契地沒有詢問。
此刻的草棚,空蕩、簡陋,恢復了它最初的模樣。
她心中有一絲悵然,但更多的是一種充滿希望的輕松。
樂寶被立夏緊緊牽著,小臉上帶著沒睡醒的懵懂,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文昭則背著一個比自己還大的包袱,里面裝著他珍視的筆墨紙硯和那本嶄新的拼音課本,一點兒不愿蘇安收起來,小臉繃得嚴肅,像個即將奔赴戰場的小士兵。
“都檢查好了?沒落東西吧?”蘇大順壓低聲音問,他肩上扛著分下來的農具李,腰間別著那把蘇鐵栓之前打的、次品鋼刀,眼神里是當家男人的沉甸。
“沒了,走吧。”喬氏最后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草棚,語氣帶著決絕。
草堂前的空地上,人群正在無聲地匯聚。沒有人說話,只有沉重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結成白霧。人們按照之前演練過的隊形站好,青壯年護衛隊手持這裴四爺那邊拿來的大刀分布在隊伍外圍和前后,神情緊張而警惕,何妙的身影赫然在其中,她握緊手中的大刀,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昏暗的四周。老人、婦孺和孩童被護在中間。
裴景之、裴熠以及景四等暗衛也已到位。他們并未融入村民的隊伍,而是如同幽靈般散布在隊伍側翼和前方更遠的黑暗中,既是向導,也是最外圍的屏障。裴景之一身墨色勁裝,融入夜色,只有那雙眼睛,在熹微的晨光中冷靜地觀察著一切。
老族長和來福村長站在隊伍最前方,回頭深深望了一眼沉睡在黑暗中的山谷和那片已經空了的紅薯地,然后相互點了點頭。
“出發。”老族長的聲音蒼老而低沉,卻像一道無聲的命令。
隊伍開始緩緩移動,如同一道沉默的溪流,悄無聲息地滑出山谷,沒入崎嶇的山道之中。
最初的路徑是熟悉的,是村民們最近來回踩踏出來的。但氣氛卻與往日截然不同。沒有了談笑風生,沒有了收獲的喜悅,只有走路的喘息和腳下枯枝落葉被踩碎的細微聲響。
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護衛隊的成員更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山路難行,尤其是在天色未明之時。不斷有人腳下打滑,或被突出的樹根絆到,但都很快被身邊的人扶住,沒有發生摔倒的情況。
蘇安一手牽著樂寶,一邊留意著文昭和立夏。文昭懂事地自己走著,雖然氣喘吁吁,卻一聲不吭。立夏則不時回頭幫樂寶撥開擋路的枝條。蘇安看著三個孩子,心中柔軟而堅定。
太陽終于掙脫了山巒的束縛,將金紅色的光芒灑向山林,也驅散了些許寒意和緊張感。光線透過稀疏的枝葉,在人們疲憊而沾滿塵土的臉上跳躍。
“原地休息一刻鐘!保持警戒!”前方傳來景四壓低的聲音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