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發的興奮感稍稍沉淀后,一種對前路未知的憂傷開始在蘇家村彌漫。
尤其是見識過沿途可能出現的流民慘狀后,如何保障這拖家帶口、輜重眾多的隊伍安全,成了懸在每個人心頭最沉重的石頭。
草堂前的空地上,氣氛前所未有的肅殺。全村符合條件的青壯年男子,以及少數像何妙這樣堅決無比的女子,共計八十余人,整齊地站成了幾個松散的方陣。他們對面,是以景四、景六為首,神情冷峻的十余名景字輩暗衛。
裴景之沒有出現,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些暗衛代表了裴四爺。
蘇安站在稍遠的地方,身邊跟著一臉好奇又有點緊張的樂寶,文昭和立夏也站在她身側,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孩子們或許不懂這意味著什么,但空氣中那股緊繃的張力,讓他們也乖巧地安靜下來。
景四向前一步,不同于平常時候在蘇先生面前的模樣,他目光如冰冷的刀鋒掃過全場。蘇家村村民,大多面黃肌瘦,雖然經過幾個月休養好了不少,但比起他們這些從小經受殘酷訓練的暗衛,簡直如同溫順的綿羊。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從今日起,到出發前,你們不再是農夫,是護衛!你們的妻兒老小,兄弟姐妹,身家性命,都系在你們手上!路上遇到的,不會是跟你們講道理的鄉親,可能是餓紅了眼的流民,更可能是sharen不眨眼的流寇!你們手里的家伙,不是燒火棍!”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劍,寒光一閃,旁邊一根碗口粗的木樁應聲而斷!切口平滑如鏡。
“嘶——”人群中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許多人的臉色瞬間白了,握著簡陋棍棒、柴刀的手心里沁出了冷汗。他們這才直觀地感受到,真正的武力意味著什么。
何妙站在女子隊列的最前面,她身形更加挺直,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一雙眼睛亮得驚人,里面沒有恐懼,只有一股近乎執拗的堅韌。她緊緊握著一根削尖了的硬木長棍,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想要不被欺負,想要保護奶奶和妹妹,她就必須變得更強。
“現在,害怕的,可以退出!”景六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嘲諷,“繼續回去抱孩子、收拾包袱!沒人會笑話你!”
人群一陣騷動,有幾個膽小的少年腿肚子已經開始打顫,眼神游移,但看到周圍沒人動,尤其是看到站在前面的何妙一個女子都紋絲不動,那點退意又被硬生生壓了下去。丟不起那人!
“很好!”景四冷聲道,“第一課,站!都給我站直了!抬頭,挺胸,收腹!目視前方!把自己當成一根釘在地上的樁子!”
最簡單的站軍姿,對于習慣了松散勞作的村民來說,卻是第一道難關。秋日的太陽依舊毒辣,不一會兒,汗水就順著額角、鬢邊流淌下來,癢得鉆心,卻沒人敢抬手去擦。腿開始發酸,發麻,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晃動。
這可比之前早晨練武更難捱了!
“你!晃什么晃?腳下有釘子嗎?”
“抬頭!看哪里?地上有銀子撿嗎?”
“堅持不住就滾出去!”
暗衛們冷酷的呵斥聲不時響起,像鞭子一樣抽打著眾人的神經。不斷有人因為姿勢不合格被單獨拉出來訓斥,甚至被罰做俯臥撐。空曠的場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和暗衛們嚴厲的指令聲。
何妙咬緊了下唇,汗水流進眼睛里,刺得生疼,她用力眨掉,依舊死死盯著前方的一棵樹干。
她的腿在顫抖,胳膊因為一直端著長棍而酸痛不已,但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倒下去,絕對不能!她要像蘇先生一樣,成為一個能掌握自己命運的人,而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