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館’的人…終于忍不住插手了？”
摩托車手的聲音透過冰冷的頭盔濾出，帶著一絲被意外打亂節奏的凝重，原本掌控一切的氣場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他舉著雙手，姿態卻并未顯得狼狽，更像是一只被暫時驚退的獵豹，依舊在評估著威脅。
蘇正平從磚堆后完全走出，臉色在晨光熹微中顯得異常蒼白，眼窩深陷，顯然這幾日的“學術休假”并非真正的休息，而是經歷了極大的煎熬和掙扎。但他看向摩托車手的眼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不是插手，是清理門戶。”蘇正平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林楓從未聽過的冷硬，“你們‘組織’的手，伸得太長了。真以為靠著幾份所謂的‘未來簡報’，就能為所欲為，把所有人都當成你們實驗棋盤上的棋子？”
未來簡報？實驗棋盤？林楓的心臟猛地一縮！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指向一個讓他頭皮炸裂的可能性！
摩托車手似乎輕笑了一聲，帶著嘲諷：“清理門戶？蘇教授，你是不是忘了，‘檔案館’早就名存實亡了？當年那場清洗之后，剩下你們這些老古董，除了躲在故紙堆里傷春悲秋，還能做什么？和我們比？我們擁有的是未來！”
“未來不是用來濫用的！”蘇正平厲聲打斷他，情緒有些激動，“更不是用來滿足你們少數人貪婪和掌控欲的工具！觀測、記錄、有限干預以維持大方向穩定，這是底線！而你們呢？你們在做什么？人為制造變量，催化沖突，甚至不惜扶持一個鄭宏遠，再親手把他毀掉，就為了測試你們那套該死的‘社會壓力模型’和篩選所謂的‘優質代理人’？！你們把這叫把握未來？這叫玩火自焚！”
信息量巨大得如同海嘯，沖擊著林楓的認知！
兩個神秘機構！“檔案館”與“組織”！
都似乎擁有某種預知或影響未來的能力！
而他們的理念截然不同！一個傾向于保守觀測，一個則激進干預甚至…人為制造混亂來進行“實驗”？
而自己，就是那個被“組織”選中的“變量”和“優質代理人”？
難怪摩托車手能精準地知道他的重生者身份！難怪他能一次次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并提供“幫助”！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場被精心設計的“實驗”！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憤怒取代了恐懼，讓林楓幾乎要渾身顫抖。
摩托車手對于蘇正平的指控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道：“迂腐的論調。沒有破繭的痛苦，哪來的新生？舊的秩序早已僵化腐朽，需要強有力的手段來重塑。林楓的出現，證明了我們的篩選模型是有效的。他是最優秀的‘刀’，足以切開那些臃腫的毒瘤。”
“然后呢？用完即棄？”蘇正平冷笑，“就像你們對待鄭宏遠一樣？還是說，準備把他培養成下一個更聽話的‘鄭宏圖’？”
“那取決于他自己的選擇。”摩托車手的頭盔轉向林楓，盡管看不到眼神，卻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審視，“以及…他最終展現出的價值。”
“他不會成為你們的工具。”蘇正平上前一步，擋在了林楓身前，這個舉動讓林楓心中一顫。“檔案館或許式微，但還沒死絕。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允許你們再這樣無法無天下去！林楓的事，從現在起，由我們檔案館接管。”
“接管？”摩托車手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蘇正平，就憑你？還有你藏在暗處那個不敢露面的狙擊手？你以為能攔得住我？攔得住‘組織’？”
“你可以試試。”蘇正平毫不退讓，語氣決絕，“看看是你‘組織’的‘未來簡報’厲害，還是我們‘檔案館’的‘舊日檔案’更能挖出你們的根底。別忘了，你們里面，也有不少是從‘檔案館’分裂出去的叛徒！你們的底細，我們一清二楚！”
空氣中彌漫著無形的電火花，兩個代表著不同理念和力量的隱秘實體，在這荒廢的磚廠里，因為林楓這個意外的“變量”，形成了短暫而脆弱的對峙。
林楓站在蘇正平身后，看著教授并不寬闊卻異常堅定的背影，心情復雜到了極點。欺騙、利用、隱瞞…這些情緒依然存在，但此刻蘇正平站出來保護他的姿態，卻又如此真實。
他該相信誰？
“組織”將他視為實驗品和工具，意圖明顯。
“檔案館”呢？蘇正平此刻的保護，是出于公義，還是…想將他這把“刀”奪回自己手中？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
“嘀嘀——嘀嘀——”
摩托車手身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電子提示音。他身體微微一頓，似乎低頭查看了一下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頭，頭盔下的目光再次恢復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冷漠，甚至帶著一絲戲謔。
“看來，今天的茶話會要提前結束了。”摩托車手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平淡，“總部有新的指令。蘇教授，你的警告，我收到了。不過，我想提醒你一句，‘檔案館’護得住他一時，護不住他一世。而且…”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說道：“…你真的確定，你了解你身后這個‘重生者’的全部嗎？他的到來，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連我們都未曾完全預料到的‘變量’。”
這句話，像一根毒刺，精準地扎入了蘇正平和林楓之間那剛剛建立起的、脆弱的信任紐帶。
蘇正平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摩托車手不再多，緩緩后退，走向自己的摩托車，發動機發出低沉轟鳴。
“林楓，”他跨上摩托，最后說了一句，“記住我說的話。選擇權，看似在你手上，但其實…你從未真正有過選擇。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說完，他猛地一擰油門，摩托車如同離弦之箭，沖出廢磚廠，很快消失在彌漫的晨霧之中。
壓迫感驟然消失，但留下的疑慮和不安卻更加濃重。
廢棄車間里，只剩下林楓和蘇正平，以及那個不知隱藏在何處的狙擊手。
蘇正平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極度疲憊后的虛脫，他看向林楓，眼神復雜無比，有愧疚，有關切，也有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審視——摩托車手最后那句話，顯然起了作用。
“林楓…”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么，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蘇教授，”林楓搶先開口，聲音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所有的震驚、憤怒、恐懼似乎都被壓縮成了冰冷的理智，“現在，您是不是該告訴我，所謂的‘檔案館’，還有‘組織’，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我，又到底是什么？”
蘇正平看著林楓那雙過于冷靜的眼睛，苦笑了一下，知道再也無法隱瞞。他指了指旁邊的水泥墩：“坐下說吧。這件事，說來話長。”
兩人相對坐下，晨光透過破敗的屋頂縫隙照射下來，形成一道道光柱，塵埃在其中飛舞。
“所謂的‘檔案館’，并非一個正式機構，更像是一個…自發形成的松散聯盟。”蘇正平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追溯往事的滄桑，“起源可以追溯到上世紀初，最早由一批接觸過西方先進科技、又擔憂國運的知識分子秘密組建。他們的初衷，是盡可能收集、保存、研究那些可能影響國計民生的前沿知識和技術，避免因戰亂或動蕩而遺失，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文明備份者’。”
“后來，經歷諸多變故，‘檔案館’的成員換了一代又一代，核心宗旨也逐漸演變，開始側重于對某些…異常社會現象、技術突變乃至…個別特殊案例的觀測和記錄。我們相信，歷史有其規律，未來有跡可循，但必須謹慎對待，任何過度的干預都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連鎖反應。”
“而‘組織’…”蘇正平的臉上露出厭惡和忌憚，“是大約三十年前，從‘檔案館’內部激進派分裂出去的。他們信奉技術至上和精英主義，認為憑借對‘未來趨勢’的把握和超前布局，可以主動引導甚至重塑社會進程，淘汰‘劣質’部分，建立一個由他們主導的‘更高效’的新秩序。他們稱呼自己為‘舵手’。”
“他們所謂的‘把握未來’…”林楓深吸一口氣，“是指像知道我的事情一樣？”
蘇正平沉重地點了點頭：“‘檔案館’更傾向于被動記錄和分析歷史中出現的自然‘變量’，比如某些突然開竅的天才、意外的技術突破等。而‘組織’，則熱衷于主動尋找甚至…制造‘變量’。他們似乎掌握著某種更先進的預測模型，甚至傳能接收到來自…更高維度或更遙遠未來的零星信息碎片，他們稱之為‘未來簡報’。你的重生，這種極端罕見的時空異常現象，無疑是他們夢寐以求的、最完美的‘強變量’和實驗樣本。”
林楓感到一陣惡寒。自己最大的秘密，在這些人眼中，竟然只是一份珍貴的“實驗樣本”！
“所以，你早就知道？”林楓看向蘇正平。
“不。”蘇正平搖搖頭，眼神坦誠，“我最初注意到你，確實是因為你的早慧和商業上的反常敏銳。我以為是又一個罕見的自然‘變量’，直到后來‘組織’的人開始頻繁圍繞你布局，甚至我父親那本筆記的‘意外’出現，我才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并將你的情況上報給了‘檔案館’僅存的幾位元老。我們推斷，你極有可能是一個真正的、非自然形成的‘重生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