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浩家那臺嗡嗡作響的電腦屏幕,成了林楓眼中唯一的曙光。窗外《商都市晚報》帶來的寒意被奔騰的處理器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投身未知戰場的灼熱。
“bbs…對,水木清華、天涯、西祠胡同…還有本地信息港的論壇!”林楓語速飛快,大腦在前世模糊的網絡記憶里拼命搜尋著98年中文互聯網的活躍陣地,“標題要醒目!《實名反擊<商都晚報>不實報道:一個高中生對‘林記投毒案’的真相自述》!”
陳浩的手指在鍵盤上笨拙卻飛快地敲擊著,眼神里還帶著驚魂未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林楓急切情緒點燃的專注。他熟悉代碼和網絡協議,但對這種輿論攻防戰感到陌生又興奮。
“內容呢?楓哥,怎么寫?”
“我來說,你來打!”林楓深吸一口氣,站在陳浩身后,目光銳利如刀,“第一段,亮明身份,我是林楓,‘林記’創始人的兒子,昨天投毒案的第一發現者。直接質問《商都晚報》,在警方已明確通報此案系競爭對手惡性投毒、犯罪嫌疑人已被抓獲的情況下,為何還罔顧事實,刻意模糊焦點,污名化受害者?”
陳浩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著,一行行文字在古老的crt顯示器上流淌而出,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怒和鋒芒。
“第二段,簡述事件經過,強調我們也是受害者,發現異常后第一時間果斷停止銷售并報警,最大程度避免了消費者受害!附上派出所的電話(可以核實)!第三段,駁斥所謂‘資本迷局’!說明啟動資金來自父母下崗買斷工齡的錢和我利用課余時間做小生意、研究證券市場(模糊解釋)攢下的積蓄,每一分錢都干干凈凈!歡迎任何部門來查!”
林楓的思路越來越清晰,辭也越來越犀利:“第四段,反問!為什么有人不惜犯罪也要陷害我們一個家庭小店?是不是‘林記’的存在,觸動了某些依靠壟斷和不當手段獲利的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是不是因為我們不肯接受‘美味佳’公司的惡意收購勒索,就活該被置于死地?!”
“最后,呼吁!呼吁媒體尊重事實,呼吁消費者明辨是非,呼吁法律嚴懲幕后真兇!結尾留下我的名字,林楓!還有…留下你的聯系方式,陳浩,就說提供一切真實證據的電子版!”
“留我的?”陳浩一愣,有些猶豫。
“對!你是技術保障,萬一他們攻擊論壇,需要你隨時能補上!”林楓的語氣不容置疑,“快,多發幾個板塊!用不同的賬號發!”
陳浩一咬牙,照做了。一篇篇凝聚著憤怒與真相的帖子,隨著56k調制解調器發出的刺耳撥號音,沖進了早期中文互聯網的各個角落。
時間在焦急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林楓緊盯著屏幕,刷新著頁面。最初的十幾分鐘,只有零星幾個回復,大多是“真的假的?”“圍觀”“高中生創業?牛逼啊!”
希望仿佛細小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似乎隨時會熄滅。
就在林楓的心漸漸沉下去之時,陳浩突然叫了起來:“楓哥!快看!水木清華的帖子…被置頂了!”
林楓猛地湊過去一看!果然,在那個匯聚了全國頂尖高校學子的bbs上,他們的帖子被版主用醒目的紅色標記置頂了!回復數量開始baozha式增長!
“支持樓主!晚報這次吃相太難看了!”
“惡意競爭到投毒?這必須嚴查!”
“我是商都的,昨天路過那邊,警察確實抓人了,店家處理得很負責!”
“‘美味佳’是吧?以后再也不買了!”
“資本欺負普通人!不能忍!”
理性的分析、情緒化的聲援、本地人的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加入討論,帖子熱度急速攀升!很快,天涯社區、西祠胡同…幾個主要論壇的帖子也相繼被頂起!
互聯網的力量,在這一刻初露鋒芒!它繞過了傳統媒體的過濾和壁壘,讓個體的聲音得以直接、快速地引發共鳴和共振!
緊接著,陳浩又興奮地喊道:“楓哥!有…有記者回帖了!說是《南方周末》的記者,想進一步了解情況,希望能采訪我們!”
《南方周末》!以深度調查和敢著稱的報紙!林楓的心臟狂跳起來!機會來了!
“回他!把我們的聯系方式給他!約時間!”林楓當機立斷。
幾乎就在同時,家里的電話響了起來。林楓沖過去接起,是父親林建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的聲音:“小楓!好多記者…報社的、電視臺的,找到店里來了!說要采訪我們!說網上都傳瘋了!說我們是什么…反霸凌的英雄?”
輿論的反擊,開始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猛烈!
傳統媒體開始嗅到新的熱點,紛紛跟進。之前轉載晚報報道的媒體開始保持沉默,而更多追求真相和眼球的媒體,開始將鏡頭對準了林楓這家“飽受欺凌”卻“頑強反抗”的小店。
接下來的兩天,林楓一家和陳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接待一撥又一撥的記者,反復講述事件經過,出示警方提供的案件說明(部分公開內容),展示自家的進貨單據和簡陋卻整潔的后廚。
林楓冷靜、清晰、富有感染力的敘述,林建國夫婦樸實又帶著后怕的補充,陳浩在一旁展示網絡上支持的聲音和技術分析…這一切構成了一幅極具沖擊力的畫面。
與此同時,網絡上關于此事的討論愈演愈烈。“林記”、“投毒”、“美味佳”、“商都晚報”成了熱門關鍵詞。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自發抵制“美味佳”的產品,甚至有激進的網友開始人肉趙副總和晚報那篇報道的記者。
輿論的風向,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趙家和鄭宏遠那邊試圖操控傳統媒體壓制的策略,在互聯網新興力量的沖擊下,竟然顯得有些措手不及和笨拙!他們試圖花錢刪掉一些熱門帖子,但剛剛刪掉,陳浩和更多看不慣的網友就又發了出去,甚至傳播得更廣!
一場經典的、新舊媒體時代的輿論對抗戰,林楓憑借對未來的先知和決斷,竟然奇跡般地占據了上風!
第三天,更大的轉機出現。《南方周末》的記者經過扎實調查,發表了一篇深度報道《小吃店投毒案背后的資本魅影》,詳細揭露了“美味佳”公司通過不正當競爭手段打壓小商戶、以及其與宏遠集團之間曖昧的資本聯系,雖然礙于證據沒有直接點名鄭宏遠,但矛頭所指,已昭然若揭!
這篇報道如同一枚重磅炸彈,徹底將事件推向了高潮!甚至引發了關于市場經濟環境下如何保護小微企業、反對資本無序擴張的大討論!
“贏了…楓哥!我們好像贏了!”陳浩看著電腦屏幕上幾乎一邊倒支持他們的評論,激動得臉都紅了。
林建國和周芳看著店里重新開始排起長隊、甚至特意從遠處趕來支持他們的顧客,眼眶濕潤,仿佛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