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一步步走近，夕陽在她身后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卻讓她的表情顯得愈發難以捉摸。她手中緊攥著書包帶子，指節有些發白，顯示出內心的不平靜。

林楓的心微微懸起，面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對父母遞去一個“沒事，你們先回去”的眼神。林建國和周芳擔憂地看了兒子一眼，又看了看那位氣質明顯不同于常人家的女同學，猶豫了一下，還是推著三輪車先往家屬院深處走去，只是步伐放得很慢，不時回頭張望。

巷口只剩下林楓和蘇晴兩人，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尷尬和緊張。

“蘇晴同學，你……找我有事？”林楓率先打破沉默，語氣盡量溫和。他猜測著各種可能，是質問？是劃清界限？還是……

蘇晴抬起頭，清澈的眼眸直視著林楓，那目光復雜得讓林楓一時難以解讀。有同情，有關切，有猶豫，似乎還有一絲……歉意？

“林楓，”她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一些，“昨天……昨天的事，我都看到了。”

林楓心中一動，沒有說話，靜靜等待她的下文。

“我看到市管辦的人欺負阿姨，也看到你……你怎么跟他們據理力爭。”蘇晴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后來，我回家后……跟我爸說了這件事。”

林楓的心微微一緊。果然還是牽扯到她父親了。

“我爸他……”蘇晴的語氣變得有些遲疑和無奈，“他聽完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讓我以后……盡量少摻和這些……復雜的事情。還特意打電話到學校問了問情況……”

林楓瞬間明白了。那位蘇局長，從女兒口中得知了自家與市管辦的沖突以及可能涉及的下崗糾紛后，態度是謹慎的，甚至可能是反感的。他打電話到學校，或許并非關心，而是確認情況，甚至可能間接促成了學校讓他“暫時回家休息”的決定。

一種冰冷的距離感，無聲地橫亙開來。那是不同階層之間天然的壁壘。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蘇叔叔的關心。”林楓的語氣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學校讓我休息幾天，我知道了。”

他的平靜反而讓蘇晴有些不知所措，她急忙解釋道：“林楓，你別誤會！我告訴我爸不是想……我只是覺得你們家太不容易了，也許……也許他能幫上點忙……沒想到……”她的臉頰因急切而微微泛紅。

“我明白。”林楓打斷了她，臉上甚至露出一絲淡淡的、理解的笑容，“真的，蘇晴，我明白。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考量和難處。我并沒有任何抱怨。相反，我很感謝你昨天送來筆記，也很感謝你今天的……坦誠。”

他的成熟和通透，再次讓蘇晴感到驚訝。她預想中的憤怒、委屈或者哀求都沒有出現，這個男生的鎮定和包容，遠遠超出了他的年齡。

“那……那你接下來怎么辦？”蘇晴忍不住問道，目光里是真誠的關切，“擺攤……畢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還會遇到各種麻煩。你的學業……”

“走一步看一步吧。”林楓笑了笑，語氣輕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麻煩總會有，但辦法總比麻煩多。學業我不會落下，攤子也要擺。活下去，并且要活得更好，這是當前最重要的事。”

他看了一眼家屬院的方向，父母還在不遠處不安地等待著。

“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替我謝謝蘇叔叔的關心。”林楓禮貌地下了逐客令。他不想讓父母等太久，也不想再繼續這種略帶施舍與受施意味的對話。階級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他不會妄自菲薄，但也絕不會搖尾乞憐。

蘇晴看著林楓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好吧……那你……多保重。如果……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還是可以……可以跟我說。”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自己也覺得這話在此刻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謝謝。”林楓再次道謝，態度客氣而疏離。

蘇晴咬了咬嘴唇，最后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背影在夕陽下拉得很長，帶著一絲落寞和無奈。

林楓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巷口，才輕輕吁了一口氣。心中有些許微瀾，但很快便平復下去。現階段，感情是奢侈品，生存和發展才是硬道理。蘇晴的善意他心領，但那無形的壁壘，他看得比誰都清楚。

他轉身，走向一直在焦急等待的父母。

“小楓，沒事吧？那女同學……”周芳擔心地問。

“沒事，媽，就是普通同學，關心一下昨天的事。”林楓輕描淡寫地帶過，臉上重新露出笑容，“走，回家數錢去！今天咱們首戰告捷，得好好慶祝一下！”

回到家，關上房門，將那八十六塊三毛錢攤在桌上時，所有的煩惱暫時都被拋到了一邊。周芳一遍遍地數著那些皺巴巴的零錢，臉上的笑容像花兒一樣綻放。林建國也搓著手，興奮地計算著明天的進貨量和可能賺到的錢。

小小的房間里，充滿了久違的、充滿希望的煙火氣。

趁著父母高興，林楓再次提出了他的“品牌化”和“產品升級”計劃。

“爸，媽，今天效果好，是因為我們東西干凈好吃，還有試吃吸引了人。但要想長期做下去，賺得更多，我們還得變變花樣。”林楓拿出昨晚寫的計劃書。

“還能咋變？”林建國現在對兒子的話深信不疑。

“第一，我們得有個像樣的招牌和干凈的形象。我明天就去弄塊白布，用紅油漆正正規規寫個‘林記小吃’的橫幅，再給您和媽做兩套一模一樣的圍裙帽子，看著就專業！”林楓指著計劃書上的“形象”一欄。

“第二，產品要增加。光是茶葉蛋和豆干，久了會膩。媽，您試試做這個——”他指著“泡椒鳳爪”四個字。

“鳳爪？”周芳愣了一下，“那玩意兒有人吃嗎？怎么做啊？”

“有人吃，而且會很喜歡！”林楓篤定地說，“做法我大概知道，回頭我跟您一起研究，關鍵是泡椒的選材和腌制時間。這個做得好，利潤比豆干高多了！”

“第三，”林楓的目光變得深邃，“我們不能只靠文化宮一個點。我打聽過了，一中門口放學時間人流量巨大，而且學生舍得花錢。我想……去那邊也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