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趙江在離島暫居的宅邸書房內處理積壓的文書。窗外細雨綿綿,為稻妻的初夏添上幾分黏膩的潮氣。溫迪抱著斐林縮在窗邊的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琴弦,發出不成調的零落聲響,目光卻有些放空地望著窗外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許仍是那些領到救濟糧后,眼神依舊空洞的人們。
書房外隱約傳來低聲的交談和阻攔聲,起初并未引起兩人注意。直到聲音略微提高,似乎帶著些許堅持,趙江才從卷宗上抬起眼,眉頭幾不可查地微蹙。
負責宅邸外圍警戒的愚人眾先遣隊隊長低沉恭敬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顧問大人,門外有一人求見,自稱有要事,但不愿透露身份和來意,堅持要面見您本人。屬下已按例阻攔,但他……”
隊長的話未說完,另一個聲音便插了進來,不高,卻清晰沉穩,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流水般的韻律感:“鄙人并無惡意,僅代表鄙上,有要事與至冬的趙江顧問相商。此事關乎稻妻當前局勢,亦或許……與顧問閣下近日善舉的安穩有關。”最后一句,意有所指。
趙江眼神微凝。溫迪也停下了撥弦的動作,好奇地轉過頭。
門外安靜了一瞬,顯然隊長在等待趙江的指示。
趙江放下筆,身體向后靠入椅背,指尖在光滑的木質扶手上輕輕叩擊了兩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帶他去側廳。”他的聲音平靜無波,“我稍后便到。”
“是!”
腳步聲遠去。溫迪從軟榻上溜下來,湊到書桌邊,翡翠色的眼睛里閃著探究的光:“會是誰?聽口氣好像知道‘拂曉之惠’的事?還‘關乎稻妻局勢’……聽起來來頭不小。”
趙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語氣淡然:“見了便知。”他看向溫迪,“你留在此處。”
“誒?”溫迪撇撇嘴,“我也想去聽聽嘛!萬一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
“不會是‘有意思’的事情。”趙江打斷他,目光掃過溫迪帶著好奇的臉,“更可能是麻煩。你在此等候,不要露面。”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溫迪雖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趙江在正事上的決定通常有他的道理,只好蔫蔫地坐回軟榻:“好吧……那你快點回來。”
趙江微微頷首,推門走了出去。
側廳暗談
側廳內光線略顯昏暗,只點了一盞燈。一個身著深藍色稻妻服飾、外罩防水蓑衣的男子背對著門口,正靜靜觀賞著墻上懸掛的一幅描繪璃月山水的墨畫。他身形頎長,站姿放松卻隱含著某種協調的力道,蓑衣上的雨水在腳下匯成一小灘水漬。
聽到腳步聲,男子轉過身。他看起來約莫三十許,面容清癯,眼神平和睿智,下頜留著一縷修剪整齊的短須,氣質儒雅,不像武士,倒像一位學者或謀士。見到趙江,他從容地微微躬身:“冒雨來訪,打擾了。鄙人五郎,受珊瑚宮大人之命,特來拜會至冬國的趙江顧問閣下。”
珊瑚宮心海的人。
趙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面上卻不動聲色,走到主位坐下,抬手示意:“五郎先生,請坐。不知反抗軍的‘現人神巫女’派閣下前來,所為何事?”他直接點明了對方的身份,既顯示了情報能力,也省去了不必要的試探。
五郎似乎對趙江的直白并不意外,他在客位坐下,姿態依舊從容:“顧問閣下快人快語。既如此,鄙人也直了。”他雙手平放于膝上,目光平靜地看向趙江,“珊瑚宮大人聽聞,至冬國一位地位尊崇的顧問閣下蒞臨稻妻,不僅行事低調,更難得地懷有仁善之心,設立‘拂曉之惠’,救助那些因眼狩令而受苦的民眾。甚至,為了維護這份善舉,不惜以雷霆手段震懾了某些不長眼的地頭蛇。”
他語速平緩,將“拂曉之惠”與趙江的關聯,以及黑崎組事件都點了出來,顯示出反抗軍對稻妻城內情報的掌握程度。
趙江神色未變,只是淡淡問道:“所以?”
五郎微微傾身,聲音壓低了些,卻更顯清晰:“眼狩令之弊,閣下親眼所見。它撕裂人心,扼殺夢想,制造無數悲劇。幕府一意孤行,追求虛妄‘永恒’,視民生如草芥。我海只島珊瑚宮,為保護民眾愿望,追求真正安寧,不得已舉起反抗旗幟。”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趙江的反應。趙江只是靜靜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聽一段與己無關的報告。
五郎繼續道:“閣下有能力,有資源,更有……超然于稻妻內部爭斗之外的身份立場。您設立的‘拂曉之惠’,證明您對眼狩令受害者抱有同情。而您處理麻煩的手段,則證明了您擁有維護意愿的實力和決心。”他目光誠懇地看向趙江,“珊瑚宮大人希望,能與閣下達成某種程度的……合作。”
“合作?”趙江終于開口,語調平穩無波,“如何合作?合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