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云深的嚎叫與嗚咽在空曠的畫室里扭曲、回蕩,最終被厚重的墻壁與窗簾吸收,只剩下一種殘留在空氣中的、令人窒息的悲鳴。他蜷縮在石膏像的碎片和潑濺的顏料中,像一只被撕碎了外殼的軟體動物,暴露出的內核布滿傷痕,脆弱不堪。
蘇喆沒有上前安撫,也沒有立刻離開。他如同一個冷靜的醫者,在觀察病人最劇烈的發病狀態后,等待著下一個階段的來臨。他的目光越過崩潰的畫家,落在了那扇被顧云深潛意識里用以阻隔秘密的、深褐色的房門方向。
就在這片狼藉與絕望之中,回廊里,那陣熟悉的、輕飄而謹慎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它沒有停留,沒有窺探,而是徑直向著畫室而來。
蘇喆緩緩轉過身,面向畫室門口。
一個身影出現在那里,逆著回廊昏暗的光,輪廓模糊。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洗得發舊的衣褲,身形瘦小,有些佝僂。他的臉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但蘇喆能感覺到,一道混合著復雜情緒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以及自己身后那片狼藉中的顧云深身上。
是那個第三個人。那個之前的窺視者。
他沒有走進畫室,只是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他的手里,似乎緊緊攥著什么東西。
顧云深似乎也察覺到了來人的存在,他的嗚咽聲戛然而止,猛地抬起頭。當他看清門口那個灰色的身影時,如同被一道新的閃電擊中,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眼中爆發出一種比面對蘇喆時更甚的、近乎恐懼的驚惶。
“是……是你……”顧云深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你出來干什么?!回去!滾回去!”
他試圖用吼叫來維持自己早已崩塌的威嚴,但那聲音里的虛弱與恐慌,暴露無遺。
灰色的身影沒有動,也沒有因為顧云深的吼叫而退縮。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承載了太多過往的雕塑。
蘇喆的目光與那灰色身影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沒有語,但蘇喆從那道目光中,讀到了一種深沉的悲哀,一種長久的壓抑,以及……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下定某種決心的釋然。
然后,那灰色的身影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那只緊攥著的手。
他的手掌攤開。
掌心里,躺著一把鑰匙。
一把樣式古老,黃銅質地,已經有些氧化發暗的鑰匙。鑰匙的齒痕復雜,與那扇深褐色房門上的古老銅鎖,顯然是配套的。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