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音符,低沉而悠長,如同冰層下深水的流動。它對應著陳教授情感內核那剛剛開始的、“生動”的沉寂。
第三個音符,清亮而帶著一絲寒意,如同映照在冰面上的星光。它對應著那些書籍中蘊含的、冰冷的理性之光。
他沒有旋律,沒有和聲進行,只有一個個精心選擇的、代表不同“存在頻率”的音符,如同散落的星辰,開始在這片情感的夜空中自行尋找位置,彼此吸引、排斥、共振……
漸漸地,一段前所未有的“音樂”開始浮現。
它冰冷,空曠,結構嚴謹如同數學證明,卻又在那絕對的秩序中,蘊含著一種巨大的、被壓抑的悲慟與……追問。它描繪的不是個人的悲傷,而是一種面對宇宙洪荒、時間流逝、存在與虛無的終極詰問。是哲學家的絕望,也是思想者的孤獨。
蘇喆的“共構”天賦運轉到了極致。他不僅僅是彈出這些音符,他自身的精神也仿佛融入了這片“音景”,與陳教授那片冰原般的內心世界產生了深度的交融。他“看”到了那冰層下被凍結的、關于溫暖書房和伴侶低語的記憶碎片,他“感受”到了那因至愛逝去而引發的、對存在意義的徹底懷疑與重構,他“理解”了那份選擇以冰冷和虛無為伴,并非懦弱,而是一種直面終極真相的、殘酷的勇氣。
他的音樂,不再是外部的描繪,而是化為了這片冰原本身的“回響”。
陳教授依舊背對著他,一動不動。但蘇喆能清晰地“看到”,那片冰封的情感星云,正在他的音樂中劇烈地“震動”著。冰層發出細微而密集的碎裂聲,不是崩潰,而是一種……釋然?一種被徹底理解和見證后的釋然。
那冰冷的“秩序”開始松動,融入了一種更加宏大的、包容一切的“存在”背景中。那份固執的、對抗性的“虛無”,似乎在與蘇喆音樂中的“存在肯定”相互抵消、融合,最終達成了一種超越悲喜的、平靜的“認知”。
當蘇喆以一個極其緩慢、逐漸消散,仿佛融入宇宙背景輻射般的低音結束這場“共構”時,房間里陷入了一片絕對的寂靜。
許久,陳教授那沙啞、低沉的聲音,才緩緩響起,打破了沉默:
“你……聽到了。”
這不是疑問,而是陳述。陳述一個他早已知道,卻在此刻才被徹底證實的真相。
蘇喆無法用語回答,但他知道,陳教授能“聽”懂他的沉默。
他站起身,沒有再看那位依舊背對著他的老人,只是微微頷首,然后悄然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當他回到自己的公寓時,秦思雨立刻迎了上來,用眼神急切地詢問。
蘇喆沒有解釋,只是走到窗邊,看向樓下陳教授窗口透出的、依舊亮著的燈光。
他能感覺到,樓下那片情感星云,雖然依舊冰冷,但其核心那凍結了不知多少年的“絕對零度”,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周遭“存在”更加和諧的、帶著一絲疲憊的寧靜。
冰原并未融化,但它不再拒絕陽光。
它開始,與整個星圖,共同呼吸。
蘇喆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的核心任務,關于陳教授的這部分,已經以一種遠超預期的方式,完成了。
而他以“共構”觸及世界本源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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