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室的喧囂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消毒水氣味和一種精神高度緊繃后的虛脫感。傷員的生命體征趨于平穩,已被送往手術室進行后續的確定性手術。功勞,明面上是急診科團隊協作的結果,但所有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那個力排眾議、一錘定音的人是林逸。
林逸坐在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敲擊,撰寫著搶救記錄。他的表情平靜,看不出剛剛完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搶救,也看不出打了上級醫生臉后的志得意滿。這份沉靜,與他過往怯懦的形象格格不入,讓偶爾經過的護士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精密操控”天賦帶來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它不僅提升了操作的精準度,似乎也強化了他對情緒和精神狀態的控制力。百界輪回的經歷更是讓他明白,一時的勝負在漫長的征途中微不足道,真正的挑戰往往隱藏在風平浪靜之下。
他詳細記錄了從懷疑心包填塞,到床旁超聲確認,再到成功實施穿刺減壓的全過程。文字客觀、冷靜,沒有刻意強調自己的作用,也沒有指責高健的誤判,只是如實陳述。他知道,在這種地方,事實本身往往比情緒化的控訴更有力量。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林逸。”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林逸敲下最后一個句號,保存文檔,這才轉過身。高健站在他身后,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針。他沒有穿白大褂,顯然是準備交班了,但離開前,有些話他必須說。
“高醫生。”林逸站起身,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高健沒有立刻發作,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見無人特別注意這邊,才壓低了聲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很得意,是吧?當眾讓我下不來臺,顯得你能耐了?”
林逸看著他,沒有回答。這種沉默反而更像是一種蔑視,讓高健的怒火更熾。
“我告訴你,別以為僥幸成功一次就能翻身!”高健上前一步,幾乎貼著林逸的耳朵,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威脅道,“急診科的水深得很,你一個沒背景沒靠山的住院醫,我想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螞蟻沒什么區別!今天這筆賬,我記下了!咱們走著瞧!”
赤裸裸的威脅,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
若是原主“林逸”,此刻恐怕已經嚇得臉色發白,語無倫次了。但此刻的林逸,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神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這種層次的職場傾軋,在他經歷的百界風云面前,顯得如此幼稚而可笑。
“高醫生,”林逸終于開口,聲音依舊平穩,“搶救病人是醫生的職責。我的判斷基于體征,我的操作符合流程。如果這讓你感到不快,我很遺憾。但如果重來一次,我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的目光坦然,沒有絲毫閃躲。“至于其他的,我尊重科室的一切安排。”
不卑不亢,有理有據。直接把個人恩怨拉回到了職業操守的層面。
高健被他這番軟中帶硬的話噎得一時語塞,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最終從鼻子里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哼!牙尖嘴利!我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說完,他猛地轉身,帶著一身的戾氣,快步離開了搶救區。
林逸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眼神微凝。高健的威脅他并不懼怕,但這種人像毒蛇一樣潛伏在暗處,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竄出來咬你一口,終究是個麻煩。需要留意,但不必過分耗費心神。
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了電腦屏幕上另一個打開的窗口——那個最初宣布死亡的老者,李德昌的病歷。
心中的疑慮并未隨著搶救的成功而消散,反而因為短暫的閑暇而再次浮現。那個手背上異常的針孔,如同一個不和諧的噪點,在他高度精密的感知記憶中揮之不去。
他調出了李德昌的入院記錄、初步診斷和搶救記錄。記錄顯示,患者因“突發胸痛、呼吸困難半小時”由家屬送入急診,既往有冠心病史。入院時心電圖提示廣泛前壁心肌梗死,搶救過程中出現了室顫,經電除顫、藥物復蘇無效后死亡。診斷:急性廣泛前壁心肌梗死,心源性猝死。
從紙面看,一切合情合理,天衣無縫。
但林逸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精密操控”天賦帶來的感知。他拖動鼠標,點開了護理記錄和醫囑執行單。
記錄顯示,患者入院后,護士第一時間建立了靜脈通路,地點在**左手背**。而林逸-->>清晰記得,那個異常紅腫的針孔,在**右手背**。
多出來的一個針孔!
是誰?在什么時候?為什么要在右手背再建立一條靜脈通路?或者,那根本不是為了輸液?
林逸感覺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他仿佛嗅到了一絲隱藏在常規醫療程序下的異常氣味。
他嘗試調取更詳細的護理操作時間節點,卻發現記錄有些模糊,只標注了“建立靜脈通路”,并未精確到具體時間和執行人。這在忙碌的急診科很常見,但也為某些不為人知的操作提供了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