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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府壽宴上的那一幕,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整個京城的上流社交圈。
“永昌伯府那個尋回《千峰寂雪圖》的庶子”成了不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傳聞幾經輾轉,愈發添上了幾分傳奇色彩。有說他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于故紙堆中慧眼識珠;有說他氣運加身,偶得古硯,方引出名畫蹤跡;更有人將他描繪成沉靜如水、寵辱不驚的翩翩少年君子。
這些傳聞飄進永昌伯府,聽在不同人耳中,滋味自是不同。
王氏自然是春風得意。蘇喆的出色表現,不僅圓滿解決了壽禮難題,更在姻親靖安侯府乃至京城勛貴面前,為永昌伯府大大長了臉。連帶著她這個嫡母,也得了“治家有方”、“教子有術”的美名。她對聽竹軒的賞賜愈發豐厚,甚至主動提出,若蘇喆在學問上有什么疑難,可去請教她娘家一位致仕的翰林學士。
而蘇明遠,則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他走到哪里,似乎都能感覺到旁人若有若無的打量和竊竊私語,仿佛都在拿他與那個驟然崛起的庶弟比較。往日里圍著他轉的那些狐朋狗友,雖表面依舊奉承,但眼神中的微妙變化卻逃不過他的眼睛。他甚至隱約聽到有人私下議論,說永昌伯府的庶子都比某些嫡子強得多。
這口氣,他如何能咽下?嫉恨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心。他砸碎了錦繡院里所有能砸的東西,將滿腔怒火都傾瀉在下人身上。
“蘇喆!我定要你好看!”他雙目赤紅,如同一頭困獸,在房中來回踱步,腦中閃過無數惡毒的念頭。直接打殺?風險太大,母親和祖母那里無法交代。栽贓陷害?需得尋個萬全的時機……
就在蘇明遠暗中醞釀著更猛烈風暴的同時,這些傳聞也帶來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首先是在家學中。宋先生對蘇喆越發看重,時常將他留下單獨指點,甚至將自己的一些讀書筆記借予他參閱。一些原本對蘇喆持觀望或輕視態度的同窗,尤其是那些旁支子弟和門客之子,態度也明顯熱絡了許多,偶爾會主動與他探討學問。畢竟,一個得了靖安侯府老太君青眼、名聲在外的同窗,其潛在價值不容小覷。
甚至連那位平日里只專注于自己課業的四少爺蘇明德,也在一次放學后,難得地主動與蘇喆同行了一段路,雖未多,但那眼神中的復雜,已非往日的單純疏離。
其次,便是來自府外的關注。開始有一些不甚起眼的拜帖或請柬送到聽竹軒,多是些文會、詩社的邀請,發起者多半是些與永昌伯府有舊,或是想借此與那位“慧眼識畫”的七少爺攀些交情的低階官員或清流文人子弟。
對于這些,蘇喆表現得極為謹慎。他深知自己根基尚淺,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的道理。他婉拒了大部分的邀約,只擇了一兩個看似純粹、背景相對簡單的文人小集,準備在合適的時機前去見識一番,借此拓寬眼界,建立自己的人脈網絡,但又絕不張揚。
這日午后,他正在書房臨摹宋先生給的一幅前朝字帖,迎夏進來稟報,說是門房傳來消息,有客來訪,指名要見七少爺。
蘇喆微微蹙眉,他在京中并無熟識之人。“可知來者何人?”
迎夏回道:“聽門房說,是一位姓衛的公子,自稱來自江寧,說是……為了感謝少爺當日對衛家的照拂之恩。”
江寧?衛家?-->>
蘇喆心中一動。是了,趙顯在江寧尋畫時,曾高價買下衛家老宅的剩余古玩和那卷手札,算是給了瀕臨絕境的衛家一線生機。沒想到衛家竟有人找上門來。
他略一沉吟,吩咐道:“請他去前院花廳稍候,我稍后便到。”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并未急著前去,而是先通過觀墨,向門房仔細詢問了來人的年紀、衣著、氣度等細節。得知對方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書生,衣著樸素但整潔,舉止有禮,不似奸猾之徒,心中稍定。
來到花廳,只見一個面容清癯、身形單薄的青衫少年正局促地站在那里,見到蘇喆進來,連忙上前一步,躬身長揖到底:“江寧衛弘,拜見七少爺!多謝七少爺當日高義,救我衛家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