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漸漸清晰。
他需要一場“偶遇”,需要一個“巧合”,更需要一個能將他從這偏僻小院,自然引到老太太那堆“雜物”面前的理由。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回手邊的《繪事微》,心中有了計較。
“春桃,”他輕聲吩咐,“我躺得久了,身子有些僵,想寫字靜靜心。你去……看看能否尋些筆墨紙硯來,不必好的,能用即可。”
他院中原有的文房四寶,早在生母去世后,或因破損,或因被克扣,早已不存。
春桃不疑有他,應了一聲便出去了。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她空著手回來,臉上帶著沮喪和憤憤:“少爺……奴婢去回事處問了,管事的說……說府中筆墨皆有定例,少爺您……您之前的份例未曾申領,如今庫房暫無余存,讓、讓您等著……”
好一個“暫無余存”!好一個“等著”!
蘇喆心中冷笑,這府中踩低拜高的勢利眼,從未讓他“失望”過。但這番刁難,此刻反倒成了他計劃的一部分。
他沒有動怒,只是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適時地流露出幾分落寞與無奈,低聲道:“罷了……或許,我與筆墨無緣。”他沉默片刻,像是自自語,又像是說給春桃聽,“聽聞老太太正在清理舊物,其中或許有些……不堪用的殘筆舊墨……若是能求得一二,聊勝于無也好……”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病中少年的脆弱與一絲對書籍筆墨不易察覺的渴望。
春桃看著少爺蒼白的側臉和那雙望著窗外、似乎蘊藏著無限寂寥的眼睛,心頭一酸,一股勇氣油然而生。
“少爺!”她挺了挺瘦弱的胸膛,“您別難過!奴婢……奴婢再去想想辦法!老太太仁厚,或許……或許真能求到些不要緊的舊物呢?奴婢認得琥珀姐姐,去求求她,哪怕只是幾支禿筆、半塊殘墨也好!”
蘇喆轉過頭,看向春桃,眼中適時地流露出一絲微弱的希望,又迅速被擔憂取代:“這……會不會太麻煩?若是惹得老太太不快……”
“不會的!”春桃急于安慰他,“琥珀姐姐人很好,奴婢只是去問問,成不成都不打緊的!總好過讓少爺您干等著!”
看著春桃風風火火跑出去的背影,蘇喆緩緩靠回引枕,眼中那抹脆弱與寂寥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靜。
棋子,已經落下。
他以“病中少年渴望筆墨靜心”為由,通過天真忠仆“偶然”得知老太太清理舊物的消息,進而生出“求取殘次舊物”的念頭。這個理由合情合理,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甚至可能博得一絲同情。
現在,就看春桃這步棋,能走到哪一步,又能為他帶回來怎樣的“驚喜”了。
他閉上眼,指尖在《繪事微》的書脊上輕輕敲擊。
那方可能存在的“寂雪”硯,如同深海中的明珠,等待著他去撥開迷霧,將其打撈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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