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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湯藥的苦澀和書頁的墨香中,又滑過去幾日。蘇喆的身體總算有了些起色,雖仍不能久站,但已能在春桃的攙扶下,于室內緩慢踱步。蒼白的臉上也隱約可見一絲極淡的血色。
他依舊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與那幾卷書為伴,偶爾會向春桃問些府內的人事動向,語氣隨意,仿佛只是病中無聊解悶。
春桃心思單純,只當少爺關久了悶得慌,便將自己聽來的各處閑話一一說了。哪房的小廝挨了罰,哪個丫鬟攀了高枝,廚房今日采買了什么時鮮,門房又收到了哪家的拜帖……瑣碎繁雜,如同匯入深潭的涓涓細流。
蘇喆靜靜聽著,從中篩選著有價值的信息。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等下去。王氏的耐心如同逐漸繃緊的弦,侯府壽宴的日子更是懸在頭頂的刻漏,滴答作響,催促著他。
契機,往往藏在看似不經意的細節里。
這日午后,春桃從大廚房取飯回來,臉上帶著幾分未褪的興奮。
“少爺,您猜今兒奴婢聽到什么了?”她放下食盒,壓低聲音,像是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蘇喆放下手中的《繪事微》,抬眸看她,眼神帶著詢問。
“是老太太屋里的琥珀姐姐說的!”春桃湊近些,“說是老太太前兒整理庫房,翻出幾箱舊年伯爺在外任上帶回的雜物,有些舊書籍、殘破瓷器什么的,堆在耳房里占地方。老太太發了話,讓底下人瞧瞧,若還有能用的就揀出來,沒用的就登記造冊,找個日子清理出去呢!”
蘇喆的心猛地一動。
老太太的庫房……伯爺外任帶回的雜物……舊書籍……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是一道電光劈開了他腦海中的迷霧!
終南山!他清晰地記得,《金石錄》中記載,林泉少年時得硯的“終南山破觀”,正在伯爺多年前曾任職的秦州府境內!而伯爺素有收集當地風物舊件的雅好!
難道……那方帶著“寂雪”冰紋的紫甌硯,并非流落在外,而是早已被伯爺不經意間帶回,混在這些“雜物”之中,蒙塵至今?!
這個猜測大膽得讓他自己都有些心驚,但細細想來,卻并非全無可能!
機會!這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一個可以合理介入,并能“偶然”發現“線索”的機會!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波瀾,面上依舊是一片病弱的平靜,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聲音帶著些許氣虛:“老太太庫房里的東西,豈是我們能過問的。莫要瞎打聽。”
春桃吐了吐舌頭:“奴婢曉得輕重,就是聽琥珀姐姐這么一說。她還抱怨,說那些舊書都潮了蟲蛀了,整理起來麻煩得很。”
書……潮了,蟲蛀了……
蘇喆指尖微微蜷縮。這更增加了硯臺可能混跡其中的概率。一方不起眼的舊硯,混在破損的書籍雜物里,被下人忽略,實在太正常不過。
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但如何介入,卻需要極高的技巧。直接去求老太太?那是自尋死路。通過王氏?那這“功勞”和“價值”便要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