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別院的靜室中,藥香與血腥氣混合,彌漫著一股生死角逐后的奇異味道。白蘅躺在軟榻上,面色依舊蒼白如紙,但胸膛已有了微弱卻真實的起伏。宋伊人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額角的虛汗,指尖下的皮膚終于不再是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僵硬,而是恢復了一絲活人的溫度。
    她長吁一口氣,連日來緊繃的心弦稍弛,巨大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幾乎讓她站立不穩。
    門外,公冶暄乾、倉承、達奚峰三人沉默地等待著。當宋伊人推門而出,告知白蘅已暫時脫離險境時,三人凝重的神色才稍稍緩和。
    “辛苦宋……先生了。”公冶暄乾語氣溫和,他已知曉宋伊人的女子身份,但在外人面前,仍以“宋義仁”相稱。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疲憊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急促卻極輕的腳步聲。一名作尋常仆役打扮、眼神卻精光內斂的男子快步走入,對公冶暄乾無聲行了一禮,雙手奉上一枚小小的、封著火漆的銅管。
    “大公子,京中尚書大人的急信。”
    公冶暄乾神色一凜,立刻接過,捏碎火漆,取出內里卷得極細的紙條。他迅速瀏覽,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甚至比之前面對死士圍攻時更加沉郁。
    “公冶兄,出了何事?”達奚峰察覺到不對,急忙問道。
    公冶暄乾將紙條遞給倉承,倉承掃過,冷笑一聲,又將紙條遞到達奚峰面前。
    達奚峰一看,倒吸一口涼氣,虎目圓睜:“他們怎么敢?!”
    紙條上字跡潦草,顯然書寫時情況緊急,內容更是石破天驚:
    「蕭賊反撲迅猛,已徹底投向二皇子。密謀于秋獵時構陷大皇子行巫蠱厭勝之術,欲行弒君篡位之舉,旨在徹底絕大皇子復起之可能,扶二皇子上位。鎮北侯蕭破軍已抵勝郡,假借犒軍之名,武力接管邊軍,大肆清洗我父與達奚將軍舊部,形勢危殆!陛下似有察覺,然投鼠忌器,已密令吾父總攬蕭鼎貪腐及謀逆案偵辦事宜。京中已成漩渦,爾等攜證速歸,萬事小心!——父字」
    護國公蕭鼎,不僅沒有因罪證可能暴露而收斂,反而狗急跳墻,以更加激烈狠毒的方式掀起了奪嫡之爭!甚至不惜動用兒子蕭破軍的邊軍力量,清洗異己,控制北境軍權!皇帝將此案交給公冶博明,既是信任,也是將他父子乃至整個公冶家推到了風口浪尖,與護國公集團正面抗衡!
    “秋獵……時間不多了。”倉承聲音冰冷,“我們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回京城。”
    “但白蘅先生的身體……”公冶暄乾劍眉緊蹙,看向靜室。
    宋伊人聽得心驚肉跳,她雖對朝堂之爭了解不深,但也明白其中的兇險。她咬了咬唇,堅定道:“師父的性命暫時無礙,但需靜養,受不得顛簸。我可以留下照顧師父,你們帶著證據先行回京!”
    “不可!”公冶暄乾立刻否決,“你們留在此地并不安全。內衛和蕭家的眼線無孔不入,一旦發現我們金蟬脫殼,必定會全力搜捕你們師徒。必須一起走!”
    他沉吟片刻,果斷下令:“立刻準備!輕車簡從,挑選最可靠的護衛。白蘅先生乘坐的馬車需進行特殊加固,內襯軟毯,減震緩沖,由宋先生貼身照料。我們連夜出發,繞開官道,走商路,以最快速度趕回京城!”
    他的安排條理清晰,不容置疑,展現出了將門虎子的決斷力。
    倉承看了公冶暄乾一眼,點了點頭,補充道:“路線我來規劃。蕭破軍既在勝郡,北境通往京城的幾條要道必然布下天羅地網,我們需反其道而行之。”
    計劃既定,眾人立刻行動。公冶家的效率極高,不到一個時辰,一切準備就緒。一輛經過特殊改裝的寬大馬車駛到院中,內部鋪設厚軟被褥,固定了藥箱、水囊等物。
    宋伊人小心翼翼地將依舊昏迷的白蘅安置在馬車最舒適的位置,用自己的身體在旁側護著,以免行車顛簸造成碰撞。公冶暄乾親自檢查了馬車,又命人取來幾床嶄新的絲絨薄被遞給宋伊人:“山夜寒涼,路上多用得著。”
    他的細心讓宋伊人微微一怔,低聲道謝:“多謝公冶大人。”
    公冶暄乾看著她忙碌而單薄的背影,眼神復雜,最終只道:“一路艱險,辛苦你了。”
    車隊再次啟程,如同離弦之箭,射向茫茫夜色。此次隊伍更加精簡,除了宋伊人、白蘅、公冶暄乾、倉承、達奚峰五人,僅有六名公冶家最頂尖的暗衛護送。
    倉承規劃的路線極為刁鉆,專走人跡罕至的山林野徑、廢棄古道。路途顛簸坎坷,遠勝之前,但確實有效地避開了大部分盤查和追蹤。
    宋伊人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馬車里。她需要時刻關注白蘅的狀況,喂水、喂藥、行針,以自身微弱的內力助他維系生機。顛簸的車廂內,進行這些精細操作極為困難,不過兩日,她便憔悴了許多,眼圈泛著青黑。
  -->>  公冶暄乾時常策馬行在馬車旁側,透過偶爾掀起的車簾,能看到里面那個強撐著疲憊、全心照料師父的女子。她不再是勝郡別院里那個需要偽裝、偶爾驚慌的“小大夫”,nor是落鷹峽那個急中生智、擲出藥粉的“同盟者”,此刻的她,身上有一種沉靜的堅韌,一種專注于職責的忘我,竟讓他時常冷硬的心弦,被不經意地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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