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伊人將達奚愉安置在屋內唯一一張還算完整的竹榻上,已是累得幾乎虛脫。但她不敢休息,立刻開始清理出一小塊干凈地方,生起一小堆火,燒上熱水。
    她取出懷中僅剩的一點白蘅所贈的金創藥,又拿出自己之前采集備用的幾種消炎止血的草藥,重新為達奚愉清洗傷口、上藥、包扎。她的動作熟練而專注,神情一絲不茍,仿佛眼前不是來歷不明的北境貴女,只是一個需要救治的傷患。
    達奚愉默默看著她忙碌,感受著傷口傳來的清涼和劇痛交織的感覺,忽然低聲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宋伊人動作未停,只是淡淡答道:“宋伊人。”
    “宋伊人……”達奚愉在唇齒間回味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想從中品出些什么,“你的醫術很不尋常,不像尋常郎中之流。還有你那用針的手法……”她回想起昏迷前那精準止血的幾針,以及醒來時那迅疾的反擊一針。
    宋伊人沒有回答,只是將搗好的藥泥敷在她的傷口上。
    達奚愉也不追問,換了個話題,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看來,趙弘毅是鐵了心要吞掉那批軍資,甚至不惜對我達奚家下手了……”
    “軍資?”宋伊人心中巨震,手下動作微微一滯。“郡王趙弘毅,竟然敢私吞北境邊軍的軍資?甚至還派人追殺前來查探的達奚家的人?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滔天大罪!趙致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難道他打壓宋家,不僅僅是為了控制,還可能是因為父親宋仁翔生前或許無意中察覺了什么,或者僅僅是因為宋家礙事,要在徹底侵吞軍資前掃清一切潛在障礙?”
    一瞬間,許多線索似乎被串聯起來,雖然依舊模糊,但一個更大的、更黑暗的陰謀輪廓已隱約浮現。趙家父子的狠毒和野心,遠超她之前的想象!
    她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面上依舊平靜,只是淡淡“嗯”了一聲,仿佛對軍資之事并不太感興趣,專心地將布條打好結。
    達奚愉看著她平靜的側臉,心中疑慮稍減。或許這少女真的只是與郡王府有私怨,恰好救了她,對軍國大事并不知曉。這樣也好。
    “宋姑娘,”達奚愉的語氣鄭重了些,“今日救命之恩,達奚愉銘記在心。他日若有機會,必當厚報。眼下,我還需在此叨擾幾日,待傷勢稍緩,聯絡上家族之人,便立刻離開,絕不拖累于你。”
    宋伊人這才抬起眼,看向她:“你需要什么藥材?外傷好辦,但你體內余毒未清,需得特定的解毒之藥方能根除,否則后患無窮。”
    達奚愉報出了幾味藥材的名字,都是些性烈或罕見的解毒之物。
    宋伊人記下,點了點頭:“這些藥材云斷山中應該有,我會去尋來。你在此處千萬不可露面,食物和清水我會盡量送來。”她起身,將火堆弄得更旺些,又留下一些干凈的清水和之前帶來的干糧。
    “我需得回去了,家中還有病人。”宋伊人說道,語氣依舊平淡。
    達奚愉看著她忙碌一夜后疲憊不堪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忽然道:“小心。趙弘毅的‘鬣狗’鼻子很靈,手段也毒辣。”
    宋伊人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嗯”了一聲,隨即身影便消失在漸亮的晨光與竹影之中。
    達奚愉獨自躺在冰冷的竹榻上,聽著窗外風吹竹葉的沙沙聲,感受著傷口一陣陣的抽痛,琥珀色的眼眸中光芒變幻不定。
    “這個叫宋伊人的少女,冷靜、果決、身手不凡、醫術奇特,與郡王府有怨,又恰好救了她……這究竟是命運的巧合,還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安排?”
    但無論如何,此刻,她是自己唯一的生機。
    而離開小筑的宋伊人,快步行走在清晨寂寥的山路上,心中同樣波瀾起伏。
    救下達奚愉,無疑是在身邊埋下了一顆不知何時會baozha的驚雷。但另一方面,達奚愉的出現,以及她無意中透露的“軍資”二字,像一把鑰匙,為她打開了一扇通往更高層面復仇的大門。
    僅僅讓趙致遠病痛纏身,如何能抵消他帶給宋家的屈辱和傷害?如何能告慰父親可能因察覺陰謀而含恨的在天之靈?
    “或許……可以將這潭水,攪得更渾一些。”
    她看向郡王府的-->>方向,又看了看云斷山白蘅草棚的方位,最后目光落向家中小院。
    每一處,都充滿了挑戰和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