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尚未完全驅散云斷山腹地的薄霧與夜寒。宋伊人已出現在白蘅那幾乎要散架的草棚外。她今日來得比鳥鳴更早,身上依舊穿著那身洗得發白、沾著昨日泥點的短褐,眼神卻清亮銳利,不見半分昨日的疲憊,只有一種被點燃的、近乎饑餓的求知欲。
    草棚內傳來白蘅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比昨日更甚,間或夾雜著幾聲痛苦的悶哼。宋伊人心頭一緊,快步進去,只見白蘅蜷在那堆勉強算干爽的茅草上,臉色灰敗中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呼吸急促,顯然傷勢并未好轉,甚至可能因淋雨和棚內濕冷引發了高熱。
    “師父!”宋伊人急忙上前,觸手所及,老人額頭滾燙!
    “死……死不了……”白蘅艱難地睜開眼,眼神都有些渙散,卻依舊嘴硬,他想揮揮手,卻連抬起胳膊的力氣都沒有,“媽的……陰溝里翻船……讓個小懸崖……把老子搞成這副德行……”
    宋伊人心中焦急,立刻想起昨日師父教她辨認的幾種草藥。“師父,地膽草根鎮痛,紫珠葉化瘀,對不對?我再去采些來?或者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白蘅渾濁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罵她只會記死書,卻最終因為實在難受而作罷,喘著粗氣道:“地膽草……力道不夠……紫珠……太慢……看到……看到那邊石壁上……那幾叢開著小白花……葉子像鹿耳朵的藤子沒?”
    宋伊人順著他微弱的目光望去,在不遠處一片濕潤的石壁上,果然看到幾叢生機勃勃的綠色藤蔓,葉片心形,肥厚多汁,開著星星點點的白色小花。
    “那叫……‘銀絲繞’……咳咳……它的汁液……退熱最好……但……但根莖有毒……別弄混了……去……取它的莖……折斷……取中間那點白色的汁水……快……”白蘅說完,又是一陣猛咳。
    宋伊人不敢耽擱,立刻跑到石壁下。那“銀絲繞”長得頗為茂盛,藤蔓糾纏。她仔細分辨,確認是白蘅所說的植物后,小心翼翼地折斷一根嫩莖。果然,斷口處立刻滲出少量粘稠的、乳白色的汁液,帶著一股淡淡的青草氣。
    她快速收集了小半碗底,端到白蘅嘴邊。白蘅勉強張開嘴,將那點汁液咽下,眉頭因苦澀而緊緊皺起。
    藥效似乎來得極快。不過一刻鐘,白蘅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一些,額頭的高熱也似乎退下去少許,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清明了不少。
    “哼……還不算太蠢……”他哼了一聲,算是認可。
    宋伊人稍稍松了口氣,這才開始準備完成師父昨日布置的“作業”——繼續練習分辨和采摘。
    “今……今天不練那些……”白蘅卻忽然改變了主意,他示意宋伊人靠近些,聲音依舊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同以往的凝重,“老子……沒空跟你慢慢磨蹭了……看你昨天還有點悟性……今天……教你點真東西……”
    他讓宋伊人將他那個破舊的油布包袱拿過來,從最底層,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用柔軟鹿皮包裹的長條狀物體。打開鹿皮,里面竟是三排寒光閃閃、造型各異的銀針!長的、短的、粗的、細的、甚至還有帶鉤帶刃的!每一根都打磨得極其精細,在昏暗的棚內流轉著冷冽的光芒。
    “這是……”宋伊人瞳孔微縮。這絕非普通醫者所用的針具。
    “老子……‘鬼醫’的名號,一半靠藥,一半……就靠它!”白蘅語氣中帶著一絲傲然,卻又因虛弱而顯得斷斷續續,“針能救人,也能sharen……能疏通經絡,也能鎖脈斷魂……更能……激發藥力,引導毒性……是吾門……不傳之秘……”
    他示意宋伊人伸出手,然后抽出一根最細的毫針,手指微顫卻依舊精準地在她手臂幾個穴位附近虛點著:“看好了……這里是合谷……能鎮痛快……這里是內關……寧心安神……這里是足三里……健脾胃……咳……先記位置……感受氣血流轉的細微不同……”
    他雖然無法親自示范,卻用最精煉的語,結合自身此刻的傷勢感受,講解著幾處最基礎卻至關重要的穴位位置、下針深淺、手法以及對應的效-->>用。甚至,他還講了如何通過銀針,將極微量的藥物直接送入特定經絡,或者測試人體對某種毒物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