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的目標不是藥材。
    進入黑風嶺地界后,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果然再次出現,比上次更加清晰,那道充滿興味與期待的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她身上。
    宋義仁尋了一處背風、視野開闊的空地,熟練地撿來干柴,生起一小堆篝火。她將五花肉切成厚片,用帶來的粗鹽和少許醬料腌制;將魚刮鱗去內臟,用樹枝穿好;又把米淘洗干凈,找來寬大的樹葉包裹,埋入火堆旁的hotash中煨烤。甚至,她還炒了兩個小菜。食物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與黑風嶺慣有的陰冷氣息格格不入。
    她忙活著,神態自若,仿佛只是來此野餐。待食物差不多準備妥當,她將酒壇打開,倒了兩碗黃酒。
    然后,她面向那道目光來源的大致方向,挺直了脊背,清了清嗓子,用恢復了清亮(卻依舊帶著少年人刻意壓低的沉穩)的聲音,朗聲道:“山野簡陋,粗茶淡飯,聊表謝意。前輩連日來關照,小子宋義仁感激不盡。若蒙不棄,請現身一見,共飲一杯水酒如何?”
    她的聲音在山谷間輕輕回蕩。
    片刻的寂靜之后,一陣輕笑聲忽然從上方傳來。宋義仁抬頭望去,只見旁邊一棵巨大的古松枝椏上,不知何時竟坐著一位老者。
    這老者須發皆白,卻面色紅潤,精神矍鑠。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布袍,腳踩草鞋,腰間掛著一個碩大的朱紅色酒葫蘆,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正笑瞇瞇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毫不掩飾的贊賞和好奇。
    “好個靈醒的小子!鼻子比山里的狐貍還靈,居然能發現老頭子我?”老者聲音洪亮,帶著戲謔,“不僅膽子大,會找藥,還會做菜?這香味,可把老頭子的饞蟲都勾出來了!”話音未落,他身形一晃,如同一片落葉般,輕飄飄地從數丈高的樹杈上落了下來,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宋義仁面前,正好奇地打量著火上滋滋冒油的烤肉和噴香的米飯。
    宋義仁心中雖早有準備,仍被老者這手俊俏的輕功和直接的態度驚了一下,但面上依舊保持鎮定。她拱手行禮,態度不卑不亢:“小子宋義仁,見過前輩。前輩謬贊,不過是山野之味,前輩若不嫌棄,請坐。”
    “哈哈,不嫌棄不嫌棄!”老者大大咧咧地坐在火堆旁的石頭上,毫不客氣地接過宋義仁遞過來的一碗酒,深深嗅了一口,“嗯,酒還行!比我這葫蘆里的差遠了,不過湊合!”他說著,卻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然后眼睛就盯住了烤得焦黃的肉片和樹葉包裹里散發米香的飯團。
    宋義仁將烤好的肉和魚先奉給老者,又扒開熱灰,取出噴香的樹葉包飯。兩人就在這黑風嶺的腹地,圍著篝火,享用起這頓意外的午餐。
    老者吃得嘖嘖有聲,毫不客氣,邊吃邊夸:“唔!這肉烤得火候正好!外焦里嫩!小子,手藝不錯啊!比城里酒樓的大廚也不差!”
    “前輩喜歡就好。”宋義仁微笑著,也慢慢吃著。她看得出來,這位老者性格率真,不喜虛禮。
    幾口酒肉下肚,老者話更多了,他瞇著眼看著宋義仁:“小子,你叫宋義仁?我看你不像尋常的采藥郎。識得鐵海棠,懂其藥性禁忌,還敢獨自闖這黑風嶺,心思縝密,膽子更是不小。說說吧,費這么大周折請老頭子我吃飯,所為何事啊?”
    宋義仁放下筷子,神色認真起來:“實不相瞞前輩,小子確非專事采藥。家中母親病重,弟弟年幼需讀書,不得已入山尋些生計。前幾日得見鐵海棠,幸賴家傳筆記識得。此次冒昧打擾,一是感謝前輩連日來的‘護佑’(她斟酌了一下用詞),二是……小子對藥材之道頗感興趣,自知所學粗淺,見前輩隱于此山,氣度不凡,心生向往,渴望能得前輩一二指點。”
    她沒有直接提出拜師,而是先表達了請教之意,態度誠懇。
    老者聞,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宋義仁齜了齜牙),眼中贊賞之色更濃:“好!不矯情!有孝心!有膽識!還有點小聰明!比那些死讀書的酸秀才強多了!老頭子我姓白,單名一個‘蘅’字,在這山里住了有些年頭了,就喜歡擺弄些花花草草。看你小子順眼,指點你一二也無不可!”
    他看著宋義仁,目光灼灼:“不過,小子,學藥可不是光靠膽子和小聰明就行的。吃得了苦嗎?耐得住寂寞嗎?甚至……可能會有危險。”
    宋義仁(宋伊人)迎上白蘅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堅定,毫不猶豫地回答:“只要能治好母親的病,能讓家人過得好,再苦再難,小子也甘之如飴!”
    篝火噼啪作響,肉香酒氣混合著山間的清氣。一老一少,在這人跡罕至的黑風嶺,因為兩枝鐵海棠和一餐飯,命運的車輪開始悄然轉向。宋伊人知道,她抓住的,可能不僅僅是兩株值錢的植物,更是一個或許能改變她和家人命運的巨大機遇。而白蘅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倔強、心思靈巧的“少年”,仿佛看到了自己一身絕學終于有了傳承的希望,心中暢快,不由得又痛飲了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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