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縣城門洞開,如巨獸之口,吞沒了那輛風塵仆仆的驢車。諸葛卿并未驅車直奔縣衙,而是在入城后不遠,尋了一間看起來頗為熱鬧、名為“四海客棧”的平民客棧落腳。
    “掌柜的,兩間普通客房,清凈些的。”諸葛卿將驢車交給小二,對柜臺后的掌柜說道,神態語氣如同一個尋常的行商。
    “好嘞,客官這邊請!”掌柜熱情招呼,并未察覺這位布衣客人的不凡。
    在略顯嘈雜的客棧大堂簡單用了些飯食,諸葛卿便狀似隨意地向掌柜打聽:“掌柜的,我們夫妻二人初到貴寶地,想尋個清凈些的小院暫住些時日,不知可有相熟的中人介紹?地方不求大,但要規整、安全些的。”他特意加重了“安全”二字。
    掌柜見他談吐有禮,便熱心介紹了一位城西專做小本租賃生意的王婆。諸葛卿謝過,次日一早便帶著芳菲雨尋了去。
    那王婆是個精明的婦人,見諸葛卿雖衣著樸素但氣度沉穩,芳菲雨溫婉嫻靜,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諸葛卿提出要求:小院需獨門獨戶,院墻要高,門戶要結實,最好臨街但非鬧市,便于出入又不易被窺探。王婆眼珠一轉,便推薦了一處:位于城西一條稍僻靜的石板巷盡頭,原是一位老秀才的宅子。院墻是青磚砌的,比尋常人家高出半尺,黑漆木門厚重,門閂粗壯。院子不大,只有一進,正房三間,東西各一間廂房,院中有一口井,一棵老槐樹。位置不算頂好,但勝在清靜、便于防守。
    諸葛卿仔細查看了院墻、門戶和四周環境,又與王婆一番討價還價,便爽快地付了三個月的租金,當場簽了契書。芳菲雨安靜地跟在丈夫身邊,目光敏銳地打量著這個小院,心中已明白他的用意——此地,便是他們在臨安真正安身立命、暗中觀察的據點。
    安頓下來后,諸葛卿并未急于拋頭露面。他換上了一身半新不舊的綢布直裰,搖身一變,成了一個家中略有薄產、游歷至此的閑散文人模樣。每日清晨,他便揣上幾枚銅錢,悠哉游哉地踱步到城中幾處人流匯聚的茶寮、早點攤子。
    “老丈,這臨安城瞧著頗有古韻,不知有何名勝可訪?”他常與同桌喝茶的老者攀談,笑容溫和,語氣謙遜。
    “小哥是外鄉人?咱們臨安啊,說名勝談不上,城外青螺山景致倒是不錯,還有城隍廟香火也旺。”老者呷了口茶,慢悠悠道。
    “哦?那前任縣尊范明堂范大人,想必也是位風雅之人,可曾修繕過什么古跡?”諸葛卿看似不經意地將話題引向目標。
    “范大人?”老者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神色,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范大人……唉,是個好官啊。上任頭兩年,修過西邊那條年久失修的官道,還主持疏浚過城外的月牙河,那會兒旱情可緩解不少。只是……后來……”老者搖搖頭,不再多說,只嘆息一聲,“好人沒好報啊,急癥……說沒就沒了。”
    在另一處茶攤,諸葛卿又聽到了類似的評價:
    “范大人清正,收稅從不過分勒掯,逢災年還設法開倉賑過粥。”
    “是啊,可惜了。他走前那陣子,好像……心事重重的?常在河邊一個人踱步,臉色也不太好。”
    “噓!莫談,莫談!小心禍從口出!”旁邊立刻有人緊張地制止。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連同對市集物價、商鋪經營狀況、百姓談間流露出的對官府的微妙態度(既有對范明堂的懷念,又有對現狀的隱憂和畏懼),都被諸葛卿不動聲色地記在心里。回到小院,他便在燈下,用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符號和簡語,記錄在那本隨身簿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