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煥動作一頓,緩緩轉過身。看到女兒,他深陷的眼窩里,那點執拗的火焰似乎微弱地跳動了一下,嘴角努力想牽起一個安撫的弧度,卻只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疲憊表情:“云霽啊……爹沒事。”那嘶啞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
    陶云霽將溫熱的茶盞遞過去。就在陶煥伸出那只布滿煙灰污跡、微微顫抖的手來接的瞬間,一陣細微的氣流拂過。濃重的煙火焦臭、汗味之下,一股極其獨特、若有似無的苦澀氣味,如同蟄伏在記憶深淵里的毒蛇,驟然昂首,狠狠噬咬向陶云霽的神經!
    那氣味……帶著一絲詭異的、令人作嘔的甜膩,底層卻是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苦澀!還混雜著木質焚燒后特有的焦糊氣息!
    轟——!
    塵封的十年的黑暗記憶轟然炸開!盲眼老嫗枯爪般的手!強行撬開的牙關!灌入喉中的滾燙液體!那隨之而來的、燒灼五臟六腑的劇痛!以及…破瓦罐下,燃燒著的、散發著同樣致命氣味的木柴!
    “爹!”陶云霽如同被滾油潑中,發出一聲凄厲變調的尖叫!端著茶盞的手猛地一抖,滾燙的參茶潑濺出來,燙紅了她的手背也毫無知覺!她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瞳孔因巨大的恐懼和驚駭急劇收縮!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死死攥住陶煥伸出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身上…您身上怎么會有‘了哥王’的味道?!”
    “了哥王”三個字,如同三道裹挾著地獄寒氣的驚雷,狠狠劈在死寂的書房!
    陶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女兒眼中那從未有過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恐懼和驚惶,如同冰冷的利刃,瞬間刺穿了他被案牘和疲憊麻痹的神經!大理寺卿的本能與對女兒慘痛過往的深刻了解,讓他瞬間抓住了這致命的關聯!
    “你說什么?!”陶煥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的猛獸低吼!所有的疲憊瞬間被一種近乎猙獰的銳利取代!他反手如鐵鉗般死死扣住女兒冰冷顫抖的手腕,目光如淬火的利刃,死死釘在陶云霽慘白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氣:“了哥王?你確定?是那個……那個盲嫗給你灌過的毒?!”
    陶云霽急促地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她強迫自己迎上父親那仿佛能洞穿靈魂的目光,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劇痛對抗著洶涌的恐懼浪潮。聲音雖抖,卻字字如釘,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是!絕不會錯!此木根皮劇毒!味甜后苦,焚之焦苦氣更甚!當年……那盲嫗熬毒湯的瓦罐下……燒的就是它!這味道……化成灰燼……我也認得!”
    她猛地抬手指向陶煥官袍下擺幾處深褐色的、不起眼的灰燼污跡,指尖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就是這里!這焦灰里……混著那股味道!”
    陶煥如遭雷擊!他猛地低頭,目光死死釘在自己官袍下擺那幾處污跡上。大理寺卿的頭腦,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鐵,瞬間爆發出刺耳的轟鳴與刺目的光亮!會同館大火……失竊的瀚海藍珊瑚……被迷暈失憶的侍衛……所有毫無頭緒的亂麻……被這一縷致命的氣味瞬間串聯!擰成了一條指向黑暗深淵的線索!
    了哥王!劇毒!亦藥亦毒!尋常人避之不及!出現在貢品庫房附近?兇手用來制迷藥?焚燒掩蓋痕跡?而那盲嫗……十年前擄走夭夭的惡徒!這氣味……是巧合?還是……那沉寂十年的毒蛇,終于再次露出了獠牙?這一次,目標竟是邦交國寶,并悍然將他拖入這足以粉身碎骨的漩渦?!
    一股混雜著刺骨冰寒與焚天怒焰的激流,瞬間席卷了陶煥!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燃燒的隕石,砸向女兒!所有的疲憊、所有的力不從心,被這突如其來的關鍵線索徹底焚毀!只剩下一個被逼到絕境、卻終于抓住敵人尾巴的獵手那孤注一擲的瘋狂與灼熱!
    他抓著女兒手腕的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聲音低沉、嘶啞,卻蘊含著即將噴發的、毀天滅地的力量:
    “云霽!看著我!仔細說!當年那毒……那盲嫗……關于這‘了哥王’,任何細節!一絲一毫都不要漏掉!一個字都不要漏!”
    喜歡九月暄陽請大家收藏:()九月暄陽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