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涯的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起一個清淺的弧度。她沒有說話,只是伸出纖長的手指,輕輕拈起那顆鵝卵石,在掌心摩挲了一下。冰涼的觸感帶著晨露的濕潤。然后,她將石頭輕輕放回原位,指尖拂過琴弦,奏響了一曲《佩蘭》。琴音清雅高潔,帶著一種被無聲理解的溫柔喜悅。
    這一幕,被剛踏進院門、抱著一捧剛摘的帶露荷花的田語看了個正著。他胖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隨即變成了夸張的、無聲的“哇塞”口型,眼睛瞪得溜圓,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夭夭旁邊,把荷花插進石桌上的粗陶罐里,壓低聲音,帶著十二分的八卦和得意:
    “嘿!丫頭!行啊你!知道給冷美人送‘定情信物’了?”他擠眉弄眼,指了指無涯的方向。
    夭夭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把頭垂得更低了。但田語眼尖地發現,那原本只是微粉的耳尖,瞬間紅得如同熟透的櫻桃,連帶著蒼白的脖頸也染上了一層薄紅。她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識地揪緊了衣角。
    田語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努力裝出正經:“咳…開個玩笑,開個玩笑!石頭挺好!真的!比我那些破爛強!”他趕緊轉移話題,拿起一支荷花,獻寶似的說:“瞧瞧這花,早上剛摘的!香不香?插你屋里?”
    夭夭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手中的花。她只是依舊低著頭,但那抹從耳根蔓延開的紅暈,卻久久未散。這是她沉寂多年后,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流露出屬于少女的羞赧。
    傍晚,崔令儀來接女兒時,敏銳地察覺到了女兒的不同。夭夭依舊安靜,但眉宇間那層揮之不去的霜色似乎淡了些許,蒼白的臉頰上也難得地殘留著一絲未褪盡的、極淡的紅暈。尤其當她的目光掃過無涯琴案上那顆醒目的白色鵝卵石時,女兒飛快垂下的眼簾和微顫的睫毛,更是讓崔令儀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不動聲色,如常地牽起女兒微涼的手。這一次,當她們走過回廊,經過那株老桃樹時,崔令儀清晰地感覺到,夭夭的手,不再是完全被動地被她握著。那只纖細的手,在她掌心,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回握了一下。
    那力道輕得如同羽毛拂過,卻像一道暖流,瞬間擊穿了崔令儀的心臟。她幾乎要落下淚來,只能更緊地、更溫柔地回握住那只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
    田語看著母女倆相攜離去的背影,摸著下巴,對正在仔細擦拭琴身的無涯感嘆:“嘖嘖,不容易啊!這小祖宗,總算有點活人氣兒了!你說,那顆石頭…是不是說明她其實啥都明白?”
    無涯的動作未停,指尖拂過冰冷的琴弦,聲音依舊清冽平靜,卻比往日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心有所感,自有回應。無需明。”
    她抬眸,望向夭夭消失的回廊盡頭,深邃的眼眸里,映著天邊最后一抹瑰麗的霞光。那顆沉寂已久的桃核,在陽光、雨露、喧鬧與寂靜的合力滋養下,終于頂開了厚重的冰殼,露出了第一抹稚嫩卻無比堅韌的新綠。
    破冰之路,道阻且長,但這新芽既生,便再難阻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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