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陶煥斬釘截鐵的話語,如同投入寒潭的巨石,在冰窖死寂的空氣中激蕩起無形的漣漪。張錄事等人心頭凜然,再無半分猶疑,立刻領命而去,執行那陽奉陰違的雷霆指令。冰窖內只剩下陶煥、崔令儀,以及仍在屏息清理證物的仵作。
    時間,成了懸在頭頂的利刃。三日!只有三日!
    崔令儀的目光再次落回仵作手中的銀盤,那截刺目的桃紅色粗棉線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她的神經。她強迫自己冷靜,向前一步,聲音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嬤嬤,取清水,最干凈的!再拿一盞琉璃燈來!”
    一位一直沉默侍立在角落、頭發花白的老嬤嬤立刻應聲,動作麻利地取來所需之物。她是崔令儀從河東帶來的心腹,不僅精通藥理,更有一雙能在微末處見乾坤的慧眼。
    崔令儀沒有假手他人。她親自接過那方包著紅線殘段的素帕,小心翼翼地將其攤開在嬤嬤捧來的干凈托盤上。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細長的銀針,如同對待世間最脆弱的珍寶,極其輕柔地撥弄著那沾滿穢物的線頭,試圖剝離掉附著其上的黏膩污物。她的動作專注而穩定,只有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著內心的驚濤駭浪。
    陶煥站在她身側,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的屏障,隔絕了外界的寒意與窺探。他的目光同樣死死鎖定在那截紅線上,大腦飛速運轉。夭夭的衣物…青皮荔枝…驛卒的胃…桃木符…這些看似零散的碎片,究竟要如何拼湊?
    “夫人,您看!”老嬤嬤低呼一聲,渾濁的老眼在琉璃燈明亮的光線下驟然銳利起來。
    崔令儀和陶煥立刻凝神看去。在銀針極其小心的剝離下,那截紅線被污垢覆蓋的末端,似乎露出了一點點極其微小的、異樣的…金色?
    不是金線,更像是某種極薄、極細小的金屬片附著其上!
    崔令儀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將銀針的動作放得更輕、更緩。琉璃燈的光芒聚焦在那一點微不可察的金色上。
    隨著最后一點污垢被剔開,那異物的真容終于顯露——那并非完整的金屬片,而是一枚比米粒還要細小、被刻意捻得極薄、幾乎與紅線本身融為一體的金箔碎片!更令人震驚的是,在這枚微小的金箔碎片上,似乎用極細的針尖,刻劃著幾個幾乎無法用肉眼辨識的…符號?!
    “荔枝蜜!”陶煥低沉的聲音如同驚雷,瞬間點醒了崔令儀!
    對!夭夭小時候,她曾逗弄女兒,用嶺南特產的濃稠荔枝蜜,在光滑的桃核上寫字畫畫,遇水則顯!這金箔碎片上的符號如此微小模糊,常規方法根本無法辨認,唯有借助遇水顯形的特性!
    崔令儀沒有絲毫猶豫,立刻用銀針尖蘸取了一滴嬤嬤遞來的、清冽的雪水,極其精準地滴落在那枚微小的金箔碎片之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
    冰窖內只有三人壓抑的呼吸聲。
    那滴水珠在金箔碎片上緩緩暈開,浸潤。琉璃燈的光芒下,奇跡發生了!
    原本模糊不清、肉眼幾乎無法辨識的刻痕,在遇水之后,如同被喚醒的精靈,瞬間變得清晰、飽滿!那并非文字,而是三個極其簡潔、卻帶著特定規律的點狀刻痕!兩個點在上方并列,一個點在下方居中。
    “這…這是?!”崔令儀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陶煥的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掌心那道舊疤因激動而刺痛!
    “崔氏密押!”他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四個字,聲音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與狂涌而上的希望!
    點狀密押!這是河東崔氏龐大商隊內部傳遞核心信息時,使用的最高等級、最隱秘的標記符號之一!非核心成員絕無可能知曉其對應含義!不同的點數和排列,代表著不同的地點、指令或身份!
    崔令儀死死盯著那三個遇水顯形的點痕,腦中如同有驚雷滾過!她當然認得!這是崔氏密押中,代表嶺南道端州的標記!上雙下獨,意指“南疆門戶,獨木成林”——端州不僅是陶煥的故鄉,更是嶺南通往中原最重要的關隘節點,盛產巨榕(獨木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