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正俯身在一張粗木案上,對照著幾卷關于陰凝草和赤陽果藥性記錄的簡牘,鼻尖幾乎觸到竹片。聽到“王貴”二字,她猛地抬起頭,額前幾縷碎發被汗水粘在蒼白的皮膚上,眼神卻亮得驚人。她快步走到李衡身邊,一把抽出他手里那份記錄王貴家情況的木牘,指尖急切地劃過上面的墨字。
    “王貴…走街串巷的雜貨郎…”她喃喃自語,眉頭緊鎖,似在記憶深處奮力打撈著什么,“他娘子…對!他娘子提過一嘴!說他別的不好,就愛喝那苦哈哈的‘銀子菜’茶,說是跑商解乏全靠它,日日不斷!”
    “銀子菜?”李衡茫然重復,這名字陌生得如同天外之音。
    華老捻須的手微微一頓,眼中精光暴漲:“‘銀子菜’?可是田間壟頭,道旁溝邊,那貼地而生,莖葉肥厚多汁,開細碎黃花的野草?葉形略似馬齒,故老相傳,災年可充饑?”
    “正是它!”李昭用力點頭,胸口因激動而微微起伏,“也叫紅梗!華老,您看…”她迅速翻找出另一份簡牘,上面記錄著王貴病發及自愈的詳細日期和癥狀,“他病起急驟,高熱畏寒,骨節劇痛,確為青骨疫無疑!但僅三日,熱便退去大半,七日便能下床走動,雖虛弱,卻無性命之憂!這自愈之速,遠超常人!”
    華老一把抓過那份記錄,目光如電般掃過每一個字跡。那枯瘦的手指在記錄王貴“嗜飲銀子菜茶”的字句上重重一頓。他霍然起身,寬大的舊布袍帶起一陣風,吹得油燈火苗猛烈搖晃。
    “備藥!快!”華老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目光灼灼,如暗夜中燃起的火炬,“取新鮮銀子菜,連根洗凈!還有,尋幾只染疫未死的活物來!要快!”
    希望,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濟世堂這片被絕望籠罩的土地上,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漣漪。
    銀子菜——這卑微得如同塵土的名字,一夜之間,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華老的驗證快如雷霆。染疫的雞鴨兔鼠,被強行灌下搗爛的銀子菜汁液。結果令人振奮:凡能灌下藥汁的,病勢皆明顯趨緩,更有幾只竟掙扎著活了下來,在籠中發出微弱的聲響!這微弱的生機,在遍地死寂中,不啻于驚雷。
    李昭親自帶著幾名手腳麻利的學徒,奔走在田埂地頭、溝渠河畔。那貼地蔓生的肥厚綠葉,一叢叢,一片片,在春日陽光下閃爍著樸素的生機。鐮刀揮過,大捧大捧的“銀子菜”被收割回來,堆滿了臨時搭建的草棚,散發著泥土和植物特有的微澀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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