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如火如荼的建設,日益壯大的學徒隊伍,以及這空氣中揮之不去的詭異氣息,終究無法再被東郊一隅所遮蔽。它像一顆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漣漪悄然擴散,引起了更高層面的、隱秘的關注。
    一日,幾名穿著普通商旅服飾、氣質卻明顯不同于尋常百姓的男子,悄然出現在學堂工地和授課現場附近。為首一人約莫四十歲年紀,面容清癯,眼神銳利而沉穩,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他自稱姓文,是路過的藥材商人,對醫學堂的義舉很感興趣。
    他們觀察得極為仔細:看倉垣如何有條不紊地指揮營建,看李昭如何深入淺出地教授學徒,看春妮如何為一位扭傷腳踝的工匠敷藥包扎,看鐵蛋如何熟練地分揀、晾曬藥材,甚至與一些學徒、工匠攀談,詢問學堂的規矩、束修、工錢、乃至對那“怪味”的看法。
    李昭和倉垣也注意到了這幾位特殊的“訪客”。李昭敏銳地察覺到那位“文先生”眼神中的探究與審視絕非商人所有。她心中一動,并未點破,反而更加坦蕩。她親自為其中一位“客商”把了脈(對方聲稱略有不適),診斷只是旅途勞頓,開了副簡單的安神湯方,并詳細講解其中藥理。授課時,她不僅講實用技能,也著重強調了醫者的仁心、防疫的重要以及鄰里互助的“聚沙成塔”之理。
    倉垣則帶著“文先生”參觀了初具雛形的建筑布局,詳細解釋了庫房防潮、病房隔離的設計理念,語間充滿了對師父遺志的尊崇和對未來防疫的未雨綢繆。
    幾日后,如同來時一般悄然,文先生一行牽著馬匹,離開了喧鬧的工地,匯入官道上的車馬人流,消失不見。他們帶走的,不僅是幾包尋常的草藥,更有對這片在疫病陰影下頑強生長、秩序井然且充滿生機的“潁川濟世醫學堂”的一份沉甸甸的第一手觀察資料。
    春風雖暖,卻驅不散潁川城上空那日益濃稠、仿佛能黏住人喉嚨的甜腥腐敗氣,也驅不散人心深處潛藏的陰霾與不安。“潁川濟世醫學堂”的工地上,鋸木聲、夯土聲、號子聲交織成一片充滿生機的喧囂。陽光灑在初具雛形的青磚墻基上,泛著溫潤的光澤。倉垣正與李老蔫蹲在一處新砌的墻基旁,粗糙的手指撫過磚縫,討論著糯米灰漿的勾法是否足夠密實防潮。不遠處,李昭站在一排晾曬著草藥的竹匾旁,素手輕拈起一片黃芪,正細細講解其性味歸經與炮制要點給一群圍攏的學徒聽,聲音清亮而沉穩,穿透了工地的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