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的目光從醫案上抬起,再次投向窗外那面飄揚的靛藍旗幟。旗幟下,倉垣正與工匠們一起扛著沉重的梁木,動作沉穩有力;李昭則在一群學徒的簇擁下,似乎在講解著什么,神情專注而堅定。
    “昭兒和垣兒,他們做得很好……學堂已成雛形,匯聚了人心。可這瘟疫……竟如跗骨之蛆,死而不僵,還學會了變通。舊方已鈍,新敵何在?我李衡僥幸撿回一命,若不能在這‘濟世堂’初立之時,為天下醫者尋得克制此疫的新法,又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先賢?必須廣邀同道!集思廣益!”
    他收回目光,看向對面的華老,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華老哥,此疫詭譎,非一人一地之力可抗。你我當立刻修書,將近期所見病例詳情、用藥反應、疫氣變化,連同我們的一點揣測,分送各地相熟的杏林好友!邀他們或親至潁川,在‘濟世堂’共研此疫;或于當地留意相似病情,詳加記錄,互通有無!這學堂,不僅教人,更要研疫!”
    華老聞,渾濁的眼珠精光一閃。他哼了一聲,嘴角卻微微扯動了一下,算是同意。心想:“李老兒這書呆子,總算開竅了!光靠熬藥救人,治標不治本。這鬼氣森森的‘青骨疫’,不把它根子挖出來,遲早還得卷土重來,把這點剛燃起來的火星子撲滅!邀人來?好!人越多,眼睛越多,腦子越多!那些老家伙們,也該動動筋骨了。這潁川,怕是真要成個風口浪尖了……”他動作麻利地鋪開紙筆:“寫!把那些怪象都寫清楚!尤其是那股子越來越沖鼻子的怪味!老夫倒要看看,是哪個老鬼先嗅出點門道來!”
    ……
    就在李衡與華老伏案疾書、憂思深重之際,東墻外的濟世堂工地,正以驚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倉垣站在初具規模的庫房屋脊上,俯瞰著整個工地。夯實的黃土地基上,幾間主要屋舍的梁柱已然立起,粗壯的木材散發著新鮮的松香。泥瓦匠們在李老蔫的指揮下,喊著號子,熟練地砌著磚墻。曬藥場上,平整的青石板已鋪好大半。煉藥室的煙囪高高聳立,按照他的設計,煙道寬闊流暢。他手中緊握著那份幾乎被翻爛的營造圖樣,汗水沿著他曬得微黑、線條愈發硬朗的臉頰滑落,眼神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