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老捻著長須,沉默片刻。昏黃的燈火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躍,映出幾分滄桑,也映出一份決然。他輕輕頷首,聲音不高,卻帶著磐石般的沉穩:
    “也罷。為這杏林幼苗,為這滿城疾苦……老朽這副枯骨,便去碰一碰那官衙的門檻罷。”
    室中燭火猛地一跳,光影搖曳,映著四人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也映著前路未卜的沉沉暮色。
    翌日,東郊里正周老丈家的廳堂里,氣氛凝重。周老丈依舊愁眉苦臉,搓著手,對那塊靠近亂墳崗的官地顧慮重重:“華老啊,不是小老兒不幫忙……實在是……那地方……太不吉利了!鄉鄰們意見大啊!萬一將來學堂出了什么事,或者……或者那收容病人的地方……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啊!”
    華老依舊是那身油膩的舊皮襖,枯瘦的身形坐在椅子上,卻像一塊冷硬的石頭。他沒有像上次那樣疾厲色,只是慢悠悠地端起周老丈遞來的粗瓷茶碗,呷了一口,渾濁的老眼抬起來,盯著周老丈,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
    “周老丈,吉利?不吉利?”他嗤笑一聲,“李衡躺在那兒,半只腳踏進了鬼門關,硬是被老夫和兩個小娃子從閻王手里搶了回來!你說,這是吉利還是不吉利?”
    周老丈一噎。
    華老放下茶碗,枯枝般的手指點了點窗外藥廬的方向:“外面那熱火朝天的場面,你看到了?那些來學本事、來幫忙的街坊鄰居,他們臉上那點盼頭,你看到了?李衡那閨女,一個剛及笄的女娃娃,帶著一群半大的小子、大字不識的泥腿子,在教他們認藥、救命!你說,這是吉利還是不吉利?”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絲森然的寒意:“至于你說的‘萬一出事’?哼!周老丈,老夫問你,是現在讓他們規規矩矩在遠離村子的地方建個有章法的‘濟世堂’,把該隔離的病患都歸攏過去,有藥有醫有規矩地管著好?還是任由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瘟神在城里亂竄,今天東家倒一個,明天西家死一雙,鬧得人心惶惶,最后驚動了上面,派兵來把整個東郊,連著你周老丈的家,一把火燒成白地方好?!”
    “燒……燒村?!”周老丈嚇得臉色煞白,手里的旱煙桿差點掉地上。
    “你以為老夫在嚇唬你?”華老渾濁的眼中寒光一閃,“南陽那邊,已經開始封城了!官府的手段,你比老夫清楚!是現在給塊荒地,求個安穩,還是等火燒眉毛了,大家一起完蛋?你自己掂量!”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擊潰了周老丈所有的猶豫和迷信。他想起這些日子城里隱隱彌漫的那股怪味,想起李衡那嚇人的病容和奇跡般的好轉,再想想南陽傳來的風聲和華老描述的可怕景象…………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
    “華……華老!我……我明白了!”周老丈猛地站起身,聲音帶著顫抖和決絕,“那塊地!我……我這就去辦!豁出這張老臉,也一定讓工曹那邊批下來!濟世堂!必須建!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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